“明日,王爷带一支人马与周军正面交锋,要真打,吸引住其注意。”
晋南王点头,“嗯。”
“方亦、方睿两位将军各自领两支军队从两侧悄悄围过去,等粮草烧起就包围过来,向南边缩进。”
“明白!”
“刘将军、张将军、孙将军、吴将军、孟将军各自领军乔装成周军往我标注的地方去,一旦发现周军粮草,当即烧毁。其余人见粮草烧起的火光后,立刻合军往外突围,随后与方将军会和,包抄周军。”
“是!”
又有人问,“我们只换身打扮,能骗过周军?”
周瑾钰扬眉,“自然不是,我有周军军符。”
“什么?”
众人都有安排,卫都吴应没有,他眯着眼,问周瑾钰:“那我需做何事?”
周瑾钰回道:“有用到吴先生之处,我自然会安排。只是明日之战,就不必劳烦先生了。”
吴应冷哼一声,看向晋南王,“王爷,可还记得,这军中挂名的军师,还是我?”
这具火药味十足的话,叫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
方亦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就听晋南王道:“瑾钰与吴先生都是我手下的能人,得你二人的助力,本王心中心里也高兴。此次本王觉得瑾钰推测的的有道理,便暂先让他来主持这大局,绝无轻待先生之意。”
周瑾钰也颇为识趣,“吴先生,王爷此举并无他意,先生不要多心才是。”
吴应冷笑一声,“是么?”他没再多言,甩袖出去。
方亦看周瑾钰,“你二人不是交好,经常在一起下棋吗?怎么他还会嫉妒你?”
周瑾钰苦笑:“我可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倒是他经常来找我。除了怀疑,试探,我可想不到他做这事的别的理由了。”
......
第二日,晋南王就带着半数的士兵直逼周军,君洛离与孙胜迎战时,又遭遇了晋南王从何远道那学来的掏心法。不过连日的钻研琢磨,总算研究出能迅速变幻的阵型,降低杀伤力。这一次这一招没再占便宜。
晋南王一策不成也没在意,直接与孙胜对上。
君洛离藏在军中,仔细观察了一下,没看见晋南王手下几个常露面的大将,只觉得心中不安。
与此同时,周瑾钰安排任务的几位将军就按命令乔装成周军混进周军军营中。
留守周军看见穿着自己军服的人过来,要求开门,谨慎地盘查。
对方直接亮出了金虎符。
守军眯着眼辨识清这金符,镀金的虎符上画着张牙舞爪的异虎,在阳光下不断闪耀。那是君洛离手中用于调军的虎符,见符如见人。
守军看清此符,立刻半跪下。
“受陛下之命前来调运粮草转运至安全之处以防卫军偷袭。”
守军将领一听,面露疑色,“粮草不在此处啊。”话音刚落,就见敌军策马离开,方才反映过来,“这是敌军奸细,快放箭!”
但敌军反应极快,见势不对立刻调转马头跑了。
守军大怒,“追!”
一个士兵焦急地道:“将军,你看那边!”
守军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营中的几个方向飘起浓重的火焰,大惊:“不好,粮草被烧了。”
“不可能啊将军,陛下行事谨慎,除了守卫粮食的将军没有人知道粮食所在之处,卫军怎会知道?”难道是有内奸?
周瑾钰安排的几人如法炮制用假的金虎符混进去,烧了粮草。周瑾钰在地图上圈出的五个地方,竟有四处藏有粮草。
看到烟气以后,方亦与方睿悄悄迁过去的军队迅速汇合在一起,扩大包围圈,然后慢慢收缩。周军被这障眼法糊弄到,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铺天盖地满满当当地排开。
君洛离看到黑烟的时候就感觉情势不妙,孙胜摸一把脸上的血迹,惊道:“王上,粮草被烧了。”
君洛离捏紧拳头,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脸上却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
有一个士兵冲过来,一身狼狈,“将军,陛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很多人,从后方围过来了!”
君洛离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些其他的表情。
这时晋南王大喊的声音传过来,“活捉孙胜与君洛离,官进三级,赏银万两!”
“杀!”
铺天盖地压过来的响声似乎要将一切都吞灭。
孙胜又砍死一个卫兵,对君洛离道:“王上,现在该当如何?”
君洛离脑袋安静下来,捏紧手上的长刀,“我带人抢回未被烧的粮草,孙将军,你集结所有的人,务必突围出去。”
孙胜领命,“陛下保重!”
君洛离随即带着一批人,乘着混乱悄悄摸到藏起粮草的地方,用马驮着,往孙胜冲开的口子前进。
......
另一边晋南王再次与孙胜交起手来,孙胜与他打了几个回合,只觉得这人武艺精进不少,一时难以拿下,对着身边的副将道:“你带着人走,我断后,快!”
副将喊得撕心裂肺,“将军!”
“快走!”
副将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带兵往北破开口子逃走。
孙胜的亲卫留下,与孙胜并肩作战,抵挡住卫军的追击。
晋南王与孙胜的武艺现在能打个平手,但孙胜已经是垂死挣扎,打的是玉石俱焚的念头,招招下死手,似乎不要命了,用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晋南王虎口被震得发麻,没有时间缓一下就又迎上孙胜的重重一击。
不过晋南王人多,此时统统围上来,孙胜四面都是敌人,有些招架不住。他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可惜了,在无法效忠王上,为国立业了。
突然一个身着银袍的人带人冲过来,孙胜看见此人,眼光闪动,抓紧机会冲出去。
君洛离现在也很是狼狈,见到孙胜还活着,眼神微动,随即投入疯狂的屠杀中。
君洛离一骑当先,以一敌百,卫军没有人能近他身,也不敢上前。
君洛离趁机又杀死许多人,与孙胜一起破开一个口子,往北逃去,与周军会和。
晋南王带着人紧追不放。
孙胜与君洛离看着离卫军越来越远,心中稍松了口气。
“王上,如何了?”
“我已让他们抢下剩下的粮草,往北去,现在应当已经汇合了。”还是多亏孙胜在这堵着拖延住晋南王,才能做到的。
孙胜的马落于君洛离之后,看不见君洛离脸上的表情。
迅疾的马蹄声与风声交织,将君洛离的声音往后扬,“孤王原有防备的,当真没有想到,会落到如此境地。”
到底是谁?
远处的山头上,一人抬着长弓,架起一支箭,对准了孙胜的方向。
此时,晋南王的人已经远远落在他们身后了,该是追不上了。
弓撑起许久了,弦被紧紧绷起,箭尖闪着凌厉的光芒。
周瑾钰保持这动作好一会儿了,突然将箭向上抬了几寸,对着君洛离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倏然放手,闪着不祥的银光色的箭往下方飞去。
孙胜似乎感觉打了什么,伸手往前重重地拍了一下君洛离的马。那马吃痛,后退一蹬,往前纵了一大步,身体来不及收回的孙胜只感觉有利器刺破自己的身体,发出“噗嗤”的声音,然后自己再也动弹不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汇集到了自己被刺穿的心口,喷涌而出。
他的身躯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随后就再也没有了动作。
君洛离感觉马突然加快速度,又听见身后声音,捏着缰绳的手逐渐握紧,骨节绷起皮肤泛着白色。
君洛离没有回头,策马狂奔。
孙胜的副将和士兵们汇合到一起,整队齐整后,焦急地的等着孙胜与君洛离回来。
君洛离的白色战马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但身后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孙胜,未归。
......
卫军此战没能尽数剿灭周军,但已算是取得很大的成果。
周军惨败,死伤无数,粮草被毁了近七成,主帅孙胜战死。
这是与周军交战来取得的最大战绩。
方亦与方睿还有各大将纷纷回来复命,都是喜形于色。
“王爷,我们赢了!”
“那些个贼犊子被杀得屁滚尿流。”
“好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了。”
“我看,周军气数已尽,没多久就能大败他们了。”
“瑾钰当真是奇才啊!”
“是啊!”
一个粗大汉左右看看,“王爷,周瑾钰呢?”
晋南王抬手指了指远处山顶闪着玄金色光的地方道:“在那呢。”
众人找过去的时候,周瑾钰握着长弓,深深地凝视着孙胜坠马的地方。
孙胜的尸体,被卫兵捡回来了,地下只剩下一滩血迹。
方睿撞了一下周瑾钰,“你还在看什么?”
周瑾钰回神,面色如常,淡淡地道:“我在想,你现在可有服我?”
方睿僵硬的脸也抽动了一下,这人当真是......气人。
最后方睿干巴巴地道:“服你,行了吧。”
晋南王带着一众将士围过来,“瑾钰立了大功啊。”
“周先生妙计,我军才能有此战果。”
“奇才啊。”
方睿忍不住发问:“你从哪里弄来的假兵符?”
周瑾钰轻笑,“我曾到周国游历过,见过那兵符,记在脑中,一分一寸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烧制出来,形状、颜色、选材、纹理都原样复制出来。”
这是何等可怕的记忆啊。
“烧制这符的轻铁可是极难寻得啊?”这是一个懂行的人说的。
周瑾钰整了一下衣袖,“家中还有些闲钱,我收这一块铁,倒也不足为奇。”
众人唏嘘不已,难关看不上王爷给的副将之职,原来是家中有矿啊。
方亦和方睿却是知道周瑾钰的身份,这人有个特别豪的老岳父。
说起豪,吴应也是豪,就没这么大方,能把万金难求的一块铁随便拿来打几块乱七八糟的符的。
周围人起哄,“我看那个吴应该是叫无用吧,要不把他撤了让瑾钰担这个职位,省得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嫉妒周兄。白白占着这职位,可没见他有什么用。”
“咳......”
“你怎么这么粗俗?”
这人挠一下耳朵,“那老头一直看不起我们,还看不起王爷,我早就看出来了。”
“就是,留着他吃干饭吗?”
“诶,你别说,你吃的干饭还是人家送的,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晋南王制止住他们,“这些话你们现在说说就罢了,可不能让吴先生听见,知道吗?”
一群武将又变得乖巧了起来,“是!”
晋南王又对周瑾钰道:“本王知道你还是有一颗报国之心的,现在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本王任你为参谋,你可愿意?”
周瑾钰动了动嘴,还没说话,就听晋南王道:“任期仅为与周军对战期间,如何?在这以后,你想如何请便。。”
周瑾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
将士们有些听不懂周瑾钰与晋南王的话,怎么这小子志不在此?
方亦干咳了一声,引起众人的注意,“瑾钰志不在此,他想入朝为官,不想和你们这一群大老粗在这晒太阳,吃干沙。”
众人又口无遮拦开玩笑。
“这一天天的都在想些啥?”
“当真是娇气!”
“可惜了这一身武艺啊!”
“当什么文官,真是没出息。”
“诶,你们别说,当文官还能享享清福,多自在,看看他这养得白白净净的,怎么适合在军中晒成咱么这黑煤球呢?”
“他看着就不像是我们这般闹腾的,爱干净,还爱安静。”
“可是别处哪里有军中自在?朝堂之上,处处是规矩,每一步都是缛节,那不是找罪受吗?”
“其实......我也想回去了,看我媳妇儿。”
这话一出,就被众人锤了。你个没出息的货!叛徒!有老婆了不起吗!
周瑾钰没有解答他们的疑问,只是含蓄地笑笑。
众人见此,纷纷闭嘴了。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人是与晋南王一般高高在上,给人威压的人物,不好惹......
于是周瑾钰的官职就这般定下了,众人吵吵闹闹回营去了。
方亦心细,众人都走了以后,他还留下来,关切地问道:“我总感觉你神色不虞,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周瑾钰摩挲着手上的弓,没有回话,转开话题道:“孙胜的尸体要如何处理?”
方亦叹了一口气,“好歹也是一方英雄,是忠诚的良将,不能亵渎。王爷将他交给我处置,我会安排人厚葬他的。”
周瑾钰抬头看了看阳光,眼睛被刺的有些张不开,“还是将他的尸体归还给周军吧。孙将军应当也是有如此期愿的。”
方亦皱眉盯着周瑾钰看了半晌,终是只说了一个字,“嗯。”
......
周军这边却是一片惨淡。主将阵亡,若不是君洛离在此镇着,军中必定会大乱。但孙胜与军中士兵向来感情深厚,孙胜之死,使得军中一片颓靡。卫军悄悄送来了孙胜的尸体以后,军中更加安静肃穆。
孙胜已死,君洛离不得不站出来,主持诸多事宜。
君洛离为孙胜立坟,就在周国边界的一处高坡上,望孙将军的英魂永镇山河。
几十万周军就立于坟前,铁血汉子,此事也不由得红了眼。
君洛离的对众人感叹道:“孙将军殉国,是孤王断一臂啊。”
孙胜的副将,如今被君洛离升至主帅的是孙胜的亲表弟孙覆。
他神色憔悴,悲痛与恨意已经淹没了一切。
君洛离对着众人道:“孤王,必定要为孙将军报仇!”
不知谁喊出了一句:“誓踏平卫地,以卫人之血祭奠孙将军!”
众人也跟着喊了出来,响声如雷鼓阵阵,直叫天崩地裂。
......
“周军大败,我军应当乘胜追击。”
“孙胜已死,周军势必恨意难平,气势太盛,恐于我军不利。”
“你怎的如此胆小如鼠?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就是,而且孙胜已死,周军恐怕一时找不出得用的领军之人,我军应当此时进攻才是。”
众人为此事争执不下,纷纷看着晋南王,由他做决定。
晋南王则是看一眼周瑾钰,问道:“你有何见解?”
周瑾钰态度明确,“避其锋芒。”
上一战,损毁周军近七成粮草,但最大的收获还是杀死孙胜。现在倒是不用逼得太紧,否则损失必定不小。
周瑾钰环视一周,“诸位将军,若是死战,我等自然不惧。但这般打法,拼的都是兄弟们的命。”
众人点点头,这一战虽然大措周军,但损失也不少。
“我们先避其锋芒。如今周军如今仅剩三成粮草,自然是没有能力与我们耗下去的。况且,周军内部,恐怕不会很和谐。”
众人纷纷问道:“怎么说?”
“君洛离是一个人逃回去的。他夺回剩下的粮草后回去救孙胜,但没能成功,在最后只身一人回去。虽说孙胜是为君洛离而死,但没有人看见。孙胜手下的人难免会怀疑,君洛离会不会是抛弃孙胜独自逃生。我们在将消息散布出去,不怕周军不乱。”
孙胜忠于君洛离,从无二心,但孙胜的部下就不一定了。
况且,原刘熹部下的人,恐怕也不会太安分。
这段时间,君洛离不会好过的。
晋南王对周瑾钰道:“你,倒是鬼精鬼精的。”
众人都哈哈大笑,纷纷调侃起周瑾钰。
周瑾钰此时面皮很厚,完全没有在意。
周军不知从何处开始有了孙胜与君洛离的谣传,都说君洛离是为了自己活命抛弃孙胜独自逃走。
一国之君如此取舍,本也说得通,孙覆顶着主帅的身份暗自压下这些传闻,但心中不是没有想法,也没有多解释。孙胜手下的士兵见此,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寒。
君洛离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但却不能大动干戈,否则便是心虚。
自认算无遗漏,从来都是自己算计他人的君洛离,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压制到毫无还手的余地。
卫军再次与周军对上时,并没有太用力打,敷衍似的打几下,就迅速撤军。周军追上去时又时不时回首猛扑一波,但又不恋战,无论胜负,一击过后又回撤。如此反反复复数论以后,周军被激怒,没了耐心,脚步有些凌乱,打仗也没了章法。
君洛离知道这般下去定会吃亏,就叫停撤退,又引来一些人的不满,虽然他们没有表现在脸上。
......
与此同时,周瑾钰派毛杭给周国国都监国的君洛川送的信,也到了。几乎是与君洛离送出去的信同时到达。
君洛离写信回去,意在让君洛川调集粮草过来。
周瑾钰写的信,则是感谢信。感谢君洛离为自己提供君洛离军中布阵图。
君洛离的为君之路并不好走,他泯灭心中一切善,不惜杀父杀兄才坐上这个位子。他所信任的人没几个,孙胜是其一,另外一个,就是君洛川。
君洛川收到君洛离的来信就与大臣商量着调集粮草,夜晚刚回去,就见到书桌上放了一封信。
信中说君洛离将败,此时是夺位的好机会。那些愿意倾力相助,除去君洛离。届时,君洛川就可以领了金印,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号令群臣。
......
毛杭溜回来报信时,周瑾钰正在研究地图。此时没有别人在,毛杭就安心现身了。
他抓起矮几上的一个茶壶就灌了一口,“为了赶路,我可一直没喝水,可渴死我了!”
周瑾钰可没有多体谅体谅他,直接问:“如何了?”
毛杭一脸幽怨,道:“帮主也不关心关心我吗?”
周瑾钰抖了抖,睨了他一眼。
毛杭气势弱下来,将君洛川的信给周瑾钰,又乖乖汇报:“君洛川正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明天就该到了。”
周瑾钰闻言,叹道:“君洛离如此狡猾的人,也会看错人啊。”君洛离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孙胜,一个君洛川。孙胜已死,君洛川背叛。
君洛离的路,是走到头了。
而君洛川,有小聪明却没有大格局,他控制周国以后,周国也就不再是值得担心的祸患了。
权势利益比亲情更重要吗?
这个问题,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看法吧。
也正是抓住了君洛川这个机会,周瑾钰才能将君洛离这个难缠的对手逼到这个地步。
周瑾钰掏出一封信递给毛杭,“你再将这信送到他手中,这一次你可以现身了。”
毛杭又悄悄离开,都没有多休息一会儿。
没办法,被帮主大人压榨的日子还没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