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道就与晋南王讲起了自己的发家史,“卫国东境是陈国,陈国很乱,每年有许多流民迁往卫国,这些流民没有生计便沦为匪患,剿不尽,杀不绝,当真是让我烦恼啊。他们不大敢与我对上,平时小打小闹,我的兵闲来无事便去灭几个山头。后来,那些个山头联合起来,对抗我军。那时候他们联合起好几十万人呐,漫山遍野乌泱泱都是,人数远超我军。”
晋南王听的兴起,追问道:“不知何将军是如何解决这些土匪?”
何远道也来了兴致,说得起劲,“虽然他们人多,但多是没受训练的乡野莽夫,只要震慑住他们,他们就会被打乱,溃散而逃,这样的军队,人再多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军会凝聚成一力,开战时直接往敌军心脏冲,他们阵型一乱,我军便势如破竹。他们就算想反抗,松松散散,没有多大的战力,很快就会败下去。我将此打法,命名为‘掏心法’。”
晋南王很是佩服这人,“将军当真是将才啊。”
“过奖过奖,我只不过是对付那些个土匪颇有心得,论领兵打仗,还是王爷在行。况且,今日周军只是没有防备才让我稍占上风,等他们回过神来,有所防备,我这法子就不好用了。”训练有素的军人,与流匪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晋南王与何远道说说笑笑许久,无意间抬头看见吴应颇为悠闲地坐着,面上无喜无悲,忍不住开口:“先生今日话少了许多。”
吴应也没管这大庭广众的场景,直言:“我只是在想,我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先生,还是想重新考虑是否要与我合作?”
“王爷近日的表现,让我很是失望。”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不知何时喧闹的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吴应神色淡淡地站起,“我今日有些累了,就不与王爷多说了,告辞。”
没等晋南王回答,他就起身离开,众人觉得这人太狂妄高傲了些,有些不满。
“他以为他是谁啊?”
“就是,则能这般与王爷说话。
“他自负,有能耐,也没见他多厉害。”
晋南王喊住众人,“你们都闭嘴。无论以后如何,现在吴先生还是我军军师,你们不得无礼。况且,你们如今的口粮,可都是吴先生弄来的,不可忘恩负义!”
说罢,才想到何远道还在边上看着,何远道是卫王亲信,他的军队都是受卫王厚待的,粮草军备物资从不缺。
倒是晋南王的军队被冷落,被怀疑,粮草都是最次的,如今战事紧张,卫王却好似也忘记了这一茬,算是抛弃了这些士兵,着实让人寒心。
晋南王猜测,何远道这个卫王亲信的身份怕是没这么简单,试探性地问:“说起来,卫王今年兴修水利,国库空虚,没能多匀一些口粮过来,我军粮草不足,都是吴先生集合众义商为我筹措这些粮草,不知何将军可有难处,需要我们分一些过去吗?”
何远道的笑似是僵了一下,随后又说:“北境这边战事吃紧,我哪能为难王爷?我这边到还凑活,没这么严重的。”
晋南王顺着说:“将军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何远道点头,“是是是,这是自然。”
吃饱喝足后,晋南王与何远道还有众将士围坐在火边。
晋南王道:“今日得胜,多亏何将军相助。只是,明日如何应敌,诸位就应当好好想想了,都说说,有何良策?”
方亦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对晋南王道:“王爷,末将有话想说。”
“你说。”
“今日一战何将军震慑周军,周军不了解何将军的战术战法,今日又吃了大亏,想来近几日都不会妄动。周军不动,但一定会让楚然动,以此试探何将军,死的终究是卫国人,周军不会用自己的士兵来投石问路的。所以,明日出军的,当是楚然。”
众人听这话,觉得很有道理。
何远道问道:“那方将军有何计策?”
方亦道:“将军,楚然军中都是卫国人,若非无可奈何,他们怎会随楚然反叛?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是卫国人,他们若真是叛了,是会被戳脊梁骨的。况且,投入周国,又怎会被厚待?楚然目光短浅,心思不正,但他手下的兵,未必会与他想的一样。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下手,先劝士兵们投降,再不济,也能乱了其军心,灭了其斗志!”
何远道喊道:“好计策!方将军才智过人啊。”
众将士也很是赞同这一计策。
“倒是妙计啊。”
“方将军向来心思缜密,聪慧过人,我等不如啊。”
方亦又道:“这倒不是我想的计策,是我麾下一卫兵所出。”
众人都有些好奇,“是何人?有如此才干,只做一名卫兵倒是有些可惜了。”
方亦让人拖着周瑾钰过来得时候,不少人都认出了周瑾钰。
“这不是今日与方将军一起来救我们的人吗?”
“唉,还真是。”
“这小将军看着瘦瘦弱弱,像个书生,杀敌很猛的,一马当先,我看及得上方将军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还救了我呢。”
“巧了,他也救过我。”
众人都很是赏识周瑾钰。
能文能武,才智过人,不可小觑。
周瑾钰顺水推舟过来,在座的都是军中的大人物,这么多人都认识周瑾钰,倒是难得。
有人认出这人。
“我曾见过他与方亦方睿两位将军比试,也没占下风,不是一般人啊。”
方睿点了点头,道:“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
晋南王看了一眼方亦,似乎是再问,“你是何打算?”
方亦悄悄摸到晋南王身边,道:“王爷,此人若是不收为己用确实可惜了。而且,与这人接触久了,属下越觉得这人不一般。我知道王爷念及钟浩然的恩情是不会杀他的,所以收为己用是最好的选择。”
晋南王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对着军中的新宠道:“那......本王封你为副将......”
话还没说完,周瑾钰就打断了,“王爷,在下并无建树,担不起此职,做方将军麾下前锋足矣。”
众人只道这人谦虚谨慎。
也有人觉得这人是有更大的野心。
此人,有为将帅之才,屈居前锋之位,怕是不会满足的。不过军师一职有吴应占着,王爷为晋南王筹措粮草,是得罪不得的。
众人脑补了许多,只有方亦和方睿知道这人效忠卫王,心有执念,很是顽固,倒是可惜了。
第二日楚然果然带兵来袭。如今晋南王与何远道驻扎在一山谷中,有水源与粮草倒是不太艰难。
楚然的兵攻过来时,晋南王与何远道严阵以待。
楚然看到了何远道,心中有些惊讶。
虽然君洛离有传信给他,但他当真是不相信卫王一手提拔的心腹如今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何远道对着楚然喊道:“楚将军是立国功臣,为何自掘坟墓,走上这条绝路?”
楚然抿抿唇,没有说话,提着长刀就杀过来。
何远道提刀迎上,身后的士兵跟着他冲去,直直往楚然军中军的心口冲去,就算是楚然有所防备,也抵不住气势凶猛的攻击。
完整的利刃似乎在瞬间被折为两段,无法聚合在一处。阵势被打乱,士兵们陷入慌乱之中,楚然只能带人仓皇撤退。
晋南王与何远道的人都欢呼起来,楚然咬着牙往前奔,没有回头看一眼。
当夜,楚然正与人商议第二日的战法,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匆匆跑出去看,就只见满地的纸张,许多士兵都拾起来看过,议论纷纷。
楚然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一张,看完了只觉得怒火烧到头顶,就快要喷薄而出了。
纸上尽是蛊惑之言,说楚然有勇无谋,再战必败,又说了追随楚然之人必不得善终,叛国者家小必定会被世人耻笑,归降于晋南王者,能够将功赎罪,晋南王会不计前嫌,收容他们,也不会为难他们。
楚然看着眼神游离,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士兵,怒从心起,咬着牙道:“这些惑乱军心的东西侍从何处来的?”
“回将军,不知何时从天上来落下来的。”
楚然抓起面前两个捡起这纸的人,当众斩首,杀鸡儆猴。
“若是有人敢妄动,别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士兵们看着冒着热气的血迹,吓得不敢动。
暂时震慑住了人,但第二日楚然还是战败了。
夜间又有人洒下纸,那人神不知鬼不觉,全军上下竟无人发现。
又过了一日,清点人数的时候,楚然才发现人少了一些。
有逃兵。
楚然大怒,又杀了几个人。
等再次上战场的时候,楚然看见了那几个逃兵,站在敌军阵营前,对着这边喊道:“晋南王仁慈,降者既往不咎!兄弟们,卫国子民不能自相残杀啊!”
楚然面色狰狞,一箭射死了喊话的人。
那人身边的人伏倒哭泣,又一人又站出来喊:“兄弟们,你们看到了,这个叛国狗贼心狠手辣,怎会善待你们?”话音刚落,他也被一箭射死。
投降的几人恨不得吃了楚然,继续喊话。
有些士兵已经有些犹豫,晋南王喊道:“降者,既往不咎。助纣为虐者,本王势必诛其九族!”
有些人的武器放下,纷纷往这边跑过来。
楚然大怒,“放箭!”
有的人还没有跑过来,就死在半道上,向前挣扎的手紧紧握住地上的泥土,仿佛在宣告着执念。
有的人成功抵达,跪在晋南王面前,道:“望王爷恕我等之罪!”
晋南王哈哈大笑起来:“本王说过,降者,既往不咎。”他又正色道:“现在,捡起你们的武器”抬起长刀,指着楚然的方向,“除去这个乱臣贼子!”
“是!”
楚然被来势汹汹的晋南王大军杀得节节败退,途中又有不少的人倒戈,军力被瓦解,溃逃而去。跑到半路,突然身体一抽搐,挣扎了两下,从马上摔下,动了几下,随后就没了声息。
他心口深深地扎进一支箭,足以致命。
高处一山崖上,玄金色的弓被缓缓放下,持弓之人稍微一甩,将弓背在身后。
方睿忍不住道:“好箭法!”
周瑾钰张扬一笑,“好久未碰了,手有些生疏。”
方睿:......
生疏了?
射的这么准,这么狠,你说是生疏了?
周兄你这副嘴脸看起来尤其招人恨你可知?
方睿与周瑾钰领着人往下围住楚然的军队,失了主帅,他们只是一盘散沙,再无张挣扎之力。倒是还有几人还在反抗。
周瑾钰与方亦很快了结他们,与追过来的晋南王合军一处,团团围住剩下的残兵败将。
“降者,生;不降者,死!”
楚然部下犹犹豫豫放下了武器,楚然的帅旗被丢在地上,任由马蹄踏过去,深深嵌入泥土地中。
至此,楚然叛军已灭,晋南王大获全胜。
晋南王灭了楚然,收回原先留在营地的粮草物资,又收编了降军。他们原是西境守军,不能并入北境守兵中,故而重新编为一军,方亦任统帅。
因为防备着周军,晋南王也没有大肆庆祝,不过军中之人倒是都记住了一箭射死楚然立下大功的士兵,周瑾钰。
士兵们常年驻扎北境,倒少有人知道卫都里也有个总搞出些大事情的兰陵台周瑾钰。
周瑾钰拒绝晋南王提升的恩赐,只继续低调的做方亦手下一卫兵。
众人以为,周瑾钰机智勇武,屡立战功,却一直低调行事,当是年轻人难得如此谦逊。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来拜访周瑾钰,讨教切磋,一时间周瑾钰在军中名声大振。
晋南王身边的人见识过周瑾钰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智,商议军事时总会叫上周瑾钰,倒是把挂名的军师吴应忘得一干二净。
那人孤傲自负,连晋南王都看不起,众人也不是很喜欢与他打交道。
除去楚然这一内患,晋南王正合计着如何进行下一步之时,何远道就来告别了。
晋南王知道擅离守地已是大罪,再不回去恐生事端,卫王那边也应当给个交代了,所以没有挽留何远道。
不过晋南王还是没想明白,何远道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试探性地道:“何将军,有何难处都可与本王说。”
何远道似乎没有听出晋南王的拉拢之意,直接告辞就带兵回去了。
方亦将心中的怀疑说给晋南王听:“王爷,属下觉得这何将军,恐怕并非是效忠于卫王。”
晋南王点点头,道:“本王也是这般想的。现在还看不出的,不过我们迟早会与他对上的,到那时就知道了。”
方亦点点头,没再多言。
晋南王又召集将士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这几日周军很是老实,没有异动。何远道走了以后,他们也一直很是安分,没有动作,让人不安。
周瑾钰也被请过来一起议事。
听着众人的言语,一直沉默地看着地图,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亦觉得这家伙该是有什么办法的。
“瑾钰,你且说说,有何想法?”
周瑾钰睨了方亦一下,似乎在为他这赶鸭子上架的行为不满。
晋南王也开口了,“你若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周瑾钰这时也不得不说了,“办法,倒是有,只是我想看王爷探到的周军换防图。”
方亦悄悄推了周瑾钰一下,这可是军中机密,这种时候你这个让人怀疑的人怎能提出如此大胆的要求?
周瑾钰瞪了方亦一眼,没有图我如何想对策?
方亦没再有多余的动作,只看晋南王,一切看王爷的意思。
晋南王眯着眼打量了周瑾钰好一会,最后下决定,“好。”
晋南王当即让人取来了查探到的周军布防图,但毕竟是从外打探,还是有一些地方有些模糊摸不清情况。
这样的图,说起来也当真是块鸡肋。
晋南王的人也不是没有研究过,不过收获不多就是了。
周瑾钰盯着图纸摸索了许久,又写写画画,最后指着划出的几点道:“王爷,在下以为,君洛离军营的粮草该是在这几处。”
众人有些怀疑地看着图上划出的几个圈,道:“你如何知道?”
从周军换防情况来看,并没有某一处特别加强过,君洛离行事谨慎,将这些东西藏的很紧。
周瑾钰自信地指着这几处说:“如今周国君主君洛离在军中,大小事务当是由君洛离掌控。而我,对君洛离尤为了解。若我是他,就会选择这几处。”
众人还没开口,吴应先问道:“你先说说,你为何会对君洛离如此了解?”
周瑾钰笑着看了吴应一眼,随后侃侃而谈,“我曾游历各国,曾到过周国,那时还是先周王当政。我有幸得入周王的藏书阁,拜读过以为军事大家的私撰,上面记载了其行军作战之心得。他演示的布防图样,与现在周军颇为相似,所以我断定,君洛离定是也曾读过这书。既是同阅一本书,算的是师承同一人。如此,我敢说我最是了解君洛离的战术。”
账内安静了一瞬,晋南王忽然大笑起来,拍拍周瑾钰的肩膀,“你这小子,当真是个狡狐狸。”
周瑾钰谦恭道:“王爷谬赞。”
晋南王也是个性情中人,当即道:“那这一次,我便将调兵之权交与你,你就说当如何吧!”
周瑾钰也不推辞,张扬肆意地下达命令:“那我就不客气了。各位,都给我好好干活。”
众人都哈哈大笑,紧张严肃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