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钰带着织音与应周回了家,一路上织音都有些沉默。
回到家,关上大门的一刻,织音突然转身抱住周瑾钰的手臂,闷声道:“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周瑾钰摇头,拉着她进屋,“没有,你做得很好。”
织音皱着眉,“那好歹是太子,不是别的小鱼小虾。怕是放不倒的吧?这不在你的计划之内的吧?”
周瑾钰的生意似乎飘得很远:“确实没在计划之中。只是,周瑾钰眼中容不得沙子......”
织音似乎明白了什么,沉默了许久。
她拉着周瑾钰的袖子,“我真的,没有给你添麻烦吗?”
周瑾钰知道她这是愧疚了。
“上次之事,不是你的错。”
织音带着些哭意,“本来就是我的错嘛。那次,若不是我在东山城乱跑,就不会到风花雪月去,就不会认识钟浩然,他就不会给你发什么破请柬,你就不会参加什么出阁礼,就不会被那个混蛋下药,就不会中毒......”
织音的声音顿住,她看到了面前这人眼中的关切,还有包容。
这人从来都没有怪过自己,还一直对自己那么好。
意识到这一点,织音差点哭出来。她及时停住了,眨了下眼,不让眼泪掉出来。
“所以,我真的不是事儿精?”
周瑾钰也学着织音说过的话,“你是触发剧情的关键道具。”
织音差点笑出声来,又转过身,扭着袖子,“你都不懂这词儿什么意思,怎么能乱用呢?”
周瑾钰偏偏头,“我觉得我的理解还是没错儿的。”
织音憋不住了,嘴角咧开,“那,你对你要走的剧情有把握吗?”
“沐韶光何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
此时章之曦却不解风情地出现,并打断两人的对话,“大人,朱浅来了。”
......
书房
朱浅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穿着的大袍衣领将他的半张脸掩住,叫人辨别不清。
周瑾钰随着章之曦来到书房,朱浅行礼:“帮主。”
周瑾钰邀他坐下,开口道:“你如今的位子不比以往,行事还是需小心些。”
朱浅道:“属下明白,只是此事紧急,我觉得我须尽早说与帮主听。”
“何时?”
“晋南王来卫都了,他今日还来找过我。”
朱浅到殷北救灾之时,得晋南王相助才能一切顺利。晋南王颇为赏识朱浅,两人算是交情。
周瑾钰点头,“也算在我意料之中的。你任户江府主事,他又与你有交情,他恐怕是要看户江府账目。”
朱浅问:“确实如此,不过我拒绝了。不过他恐怕还是会再来找我。我应当如何行事?”
“你既是他友人的身份,他若开口要你帮忙,你不好拒绝。你又是忠臣,户江府的大事机密,自然是不可外泄。所以,你可以稍微给他引导,剩下的要他自己去查。他既明白的你难处,又会感激你的做法。”
朱浅思索一会儿,道:“请帮主明示。”
“户部的账目卷宗所在之处的钥匙,在你手上?”
朱浅明白了,起身道:“属下明白。”
......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朱浅回了自己的住处,又看了好一会儿书,室内的灯才灭掉。
趴在远处树上的两人看着灯灭了,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摸进屋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确认朱浅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晋南王在屋内到处搜索着,没有发现钥匙的痕迹,还不小心碰响了凳子。回头看朱浅,这人依旧睡的挺熟。
晋南王盯着朱浅看了半晌,突然意识到什么,径直走过去,在朱浅的枕头底下找到了钥匙。晋南王心绪复杂,叫上侍从走了。
两人离开朱浅府上很远了,方亦才开口;“王爷,这么重要的东西,怎的放得如此随意?”
晋南王沉声道:“他是故意的。”
方亦愣了一下,也意识到了,“所以,朱大人是故意让我们拿到钥匙?”
晋南王点头,“而且,他恐怕一直都是醒着的。”
方亦心惊,“那......”
“他的为人你我都了解,如今此举,算是对旧友的交代,也算还当日恩情。”
晋南王盯着手中的要是看了许久,道:“他要成全他的道义,我们自然是不能让他为难。这钥匙用完了得及时还回来。”
两人在夜色的掩映下来到了户江府账房,悄悄打开门,点亮一支蜡烛,顺着标明的顺序找到了想要的一卷取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会儿。
方亦端着蜡烛,看着晋南王面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最后叹出一声讽笑。
方亦看着晋南王许久未动,开口问:“王爷,如何了?”
晋南王合上手中的册子,放到原位。
“钟浩然说的不错。他上供的那些粮草确实不少。”
如今,这批粮草一部分到了何远道的手里,还有一部分,流到了另一个地方,安阳。
而分给晋南王的,除了粮草,还有新一批供应的战甲武器,质量很糟糕。那些刀刀枪枪极易折断,若不是晋南王提前发现,这些东西若是用到了战场上,不知要害死多少士兵。
方亦缄默不语,只觉得晋南王身上的威压都快凝成实体了。
晋南王面无表情,“当初我叛夏投卫,不过是知道夏大势已去,无力挽回,而我,只想为手下的弟兄谋一条活路。如今,卫王这是要堵了这条活路了......他怕我,忌惮我,容不下我。”
“那王爷,今后,当如何打算?”
晋南王冷笑一声,“他不是一直怕我反吗?我就反给他看!”
这时,外间传来嘈杂声。
“账房那边为何会有灯光?”
“不知。”
“遭贼了!”
“快!围起来!”
晋南王与方亦听得声音,立刻吹熄蜡烛,室内立刻暗下来。两人将一切恢复原位,出门去,又将门锁上,恢复原来的样子。随后两人蹿上房顶,暗中观察形式。
巡防营的人围过来,逮到一个士兵。
为首军士看着被捆起来的人,又看看他脚边的一堆纸灰,还未熄灭的黄纸,瓜果,香炉,厉声问道:“户江府账房重地,你怎敢在此造次?”
这人一脸颓丧,“大人您抓我吧,我老娘没了,我只想祭奠她一下。我这儿子真是没出息,我愧对我娘啊!娘啊!儿不孝啊!”
他哭的很是惨烈,众人听闻此言,都纷纷抹眼泪。
巡防营将领也抹了抹眼泪,问:“那你为何选在此处?”
“巡防营军士不得擅自离队,可今日是我老娘的祭日啊,我想我娘啊,只能悄悄找这么个地方,想着这里人少,不会被人发现,谁知......娘啊......儿不孝啊!”
将领揪住他,“行了!别嚎了!念在你一片孝心,今日之事,我就当没看见过。下不为例啊!”说着,他瞪了周围的人一圈,“都听到了没?”
众人忙道:“听到了,听到了。”
将领又松绑了抓到的人,“行了,收拾收拾东西,快滚了!”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这人迅速收拾东西,麻溜的走了。
屋顶上的晋南王和方亦对视一眼。
“王爷,这是......”
“恐怕是朱浅派来的人吧。倒是心细......我们还是尽快将钥匙还回去,不能给人添麻烦了。”
“是。”
......
毛杭突然窜进周府书房,章之曦都差点没有发现这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当贼还习惯了?不知道走正门?”
毛杭与应周一样与章之曦不对付,挑衅地笑笑,就直接蹿到周瑾钰面前,“帮主。”
“如何了?”
“我老娘都搬出来救他们了,当然是没问题了,早跑了。”
周瑾钰:......
毛杭又继续嘚瑟,“要不是我机敏,他们早就被逮了。”
章之曦听不得了,“你以为你聪明呢?晋南王行军打仗多年,武艺高超,哪能让这群巡防营的人捉住呢?”
毛杭没有理会他,只是朝周瑾钰邀功,“帮主,您看,我这也算是立了大功了,要不把我和绣娘调出来了?”那个死太监玉笙越发张扬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周瑾钰轻笑一声,“这恐怕还不成。不过,我这倒是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何事?”
“你去偷一件东西。”
毛杭立刻眼睛放光,“帮主知道我技痒了?”
周瑾钰沉默了一会儿,道:“此事是临时起意,没有过多安排。所以,只能让你去做这事了。”
毛杭摸摸头,有些不明白,“帮主做事向来行一步算三步,行事必定有万全准备,此番倒是......当真奇怪了。”
周瑾钰没有为他解惑,只道:“你行事小心,就算不成,也无碍,保全自身要紧。我会派人接应你。”
毛杭眨眨眼,“帮主还不信我的实力吗?哪能让人抓到呢?您尽管放心便是。一定偷到手,妥妥的。”
......
这一晚,邢台的牢房也是不太平。动静颇大,不知从何处蹿出一群劫匪,直奔牢房的核心位置。
张雪瑶半夜惊醒,因为这巨大的打斗声实在是无法让人忽视。外面乒乒乓乓的兵器响声想了许久,渐渐平息。邢台的徐大人此时走过来,对她道:“让姑娘受惊了。那些暴匪来势凶猛,但我事先与巡防营的人协商安排了人在此埋伏,他们已经悉数伏诛。姑娘安心休息,只等明日周大人过来就是。”
张雪瑶行礼,道:“劳烦徐大人了,小女子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如此,张大人的事我也听说一二。我敬佩张大人的为人,也为他叹息。我如今也只能为姑娘做这些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张雪瑶叹息一声,“徐大人,您说,家父的案子,能有结果吗?”
徐麟摇头,“我不知。只是,周大人出手,倒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姑娘不也是这般认为,才敢孤注一掷的吗?”
张雪瑶苦笑,“我也只是听坊间传言罢了。”
有没有用,都要尝试一下。
徐麟又与张雪瑶说了几句,就离开了。巡防营的人依旧埋伏着,就怕第二批人又窜出来。这一夜,注定是不会太平的了。
天色微明,周瑾钰书房的烛光也不曾灭下。
章之曦接到了外边传来的新消息,呈与周瑾钰。
“徐大人那边,一直未曾太平过。不过好在有巡防营的人在,没出岔子。不过,徐大人说,先去的几批,似乎......没有打算下杀手,倒像是去劫人的......”
周瑾钰看着眼前的纸条,心中却是明白了些。
难得心思歹毒的太子也会为这儿女情长而犹豫,不忍对张雪瑶下杀手。
“我知道了。”
稀薄的日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洒在地面上,给一室带来一丝明亮,周瑾钰才缓缓起身,收拾收拾出门去了。
这一日注定是不会太平的。
卫王早就听说了坊间传闻,太子养了个外室,被周瑾钰撞破。而且,那女人还是逃犯。这件事一传开,坊间都传了好几个版本。
卫王很生气,因为他的儿媳妇,太子妃,跑到了皇后那儿哭了好久。皇后若是遇到这种事自然会替太子遮掩一二的,奈何卫王突袭时听见两人的对话。这下可就遮不住了。
卫王找到了太子骂了一顿,还没从脸色不太好的太子嘴里扣出什么事情,就听得侍从传报周瑾钰来了。
卫王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让他去后面候着。
周瑾钰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缓缓道明来意。并呈上了从兰陵台赵大人那拿到的东西。
周瑾钰昨日找上了兰陵台的赵平之的时候,只见他眼眶竟有几分通红。周瑾钰从未见过这般失态的赵大人。
赵大人到房中捣鼓了半天,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交给了周瑾钰。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张家的事传出之时,本应由兰陵台彻查。赵大人与张之为私交甚笃,自然是不相信张大人会做出此事。只是查案的人是太子,而太子制造了完美的证据。
此事在卫都闹得沸沸扬扬,百姓都在盯着这个案子。证据越来越多,相信张之为的人越来越少。
太子将这案子查明,确认张之为的罪行。按照卫国的律法,张之为被处死,张家之人流放。
赵大人自知太子势大,自己无力救下张之为,就借病退出。至少,他不能做这亲自动手的刽子手。但他确实留了一些尚有疑点的东西。
张之为死了,赵大人心中愧疚至今。听得周瑾钰要翻案,他就找出了藏了好多年的东西,交给周瑾钰,握着周瑾钰的手,交代了许多,将自己多年来是自己饱受煎熬的愧疚之情尽数吐露......
周瑾钰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去以后,就顶着卫王探寻的目光低头跪着,等着卫王发话。
卫王慢悠悠的道:“周卿如今在兰陵台一切可好?”
“诸事顺利,定不负王上栽培之意。”
卫王又道:“兰陵台事务繁多,但周卿也勿要太过操劳。”
“多谢王上挂念。”
“这般陈年旧案,周卿就不必劳心了。”孤王不想计较此事,你好自为之。
“臣的王上赏识,得入兰陵台,自当鞠躬尽瘁。”
卫王撂下手上的东西,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周卿为人刚直,但还要明白审时度势为好。”
周瑾钰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王上,张大人乃是一代名臣,国之栋梁。如今张大人蒙受这污名含冤而死,臣心中不忍......”
“周卿怎知道他是冤枉的?他没做过那些事?”
周瑾钰带着几分悲凉的声音响起:“王上,张大人是当举孝廉选拔出的能人,得王上赏识入朝为官,此人秉性如何,王上最是了解的,他断不可能......”
卫王打断周瑾钰的话:“周卿!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你不要听从他人嘴碎之话。此事,到此为止!”
“王上!”
“不必多言。周卿退下吧。”
“......是!”
周瑾钰走后,太子走出,又跪到了卫王面前。
卫王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不会计较,你好自为之。”
太子继续跪着,“父王......”
“那个女子,孤王不会留。”
太子有些焦急,“父王......”
“不过一个女人,将你迷成这样?你可还记得,你是一国太子?张之为的事,孤王不与你计较,还这般护着你,将这事压下,如今,你还要留下这个祸患,你是觉得你这位子做得太安稳了?”
“儿臣......不敢。”
“那就不要再多言了,孤王不会让她走得太痛苦,算是......成全你的情义。”
......
太子无力反抗卫王,回府后,就喝的大醉。
这一日,市井之间有涌起了许多的传言,是关于当年张之为的冤案。
“张大人被处斩之时,足足下了三天的大雨。那雨在那时节下,当真是奇怪得很,定是上天都不忍看到这奇冤,在落泪啊!”
“那张大人真的是被陷害?”
“我当时也不信,可是那证据都摆出来的了,还能有假?听说,他家里摆了满屋子的黄金,晃得人眼疼呢。当初被搬出来的时候,可是很多人都见到了呢......”
“那他到底是冤还是不冤?”
“可是张大人与他的家人平时衣食都极为朴素,张大人哪像是贪官呢?”
“那也兴许是他贪了却不敢用呢。”
“那也许是遭人陷害呢?”
“谁会陷害他?”
说到此,众人沉默了。
张大人被抓后,邢台继任的人,可是真的贪。后来被兰陵台的周大人逮住,那可是有铁证的,辩驳不得。如此恶行众多的官员,为了上位陷害张之为,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何况,后来继位的人,身后是太子。
“我可还听说,当年张之为收了一富商的钱财,那富商谋夺亲戚的家财,图财害命,得那张之为的庇护,反倒诬陷亲戚谋夺他的财产。后来,被夺了家财的亲戚自尽,引起很大的风波......这事闹大了,张之为被查,有了这般下场。”
“张大人乃是正直良善之人,哪会做这种事?其中,怕是有什么冤情。”
......
坊间各种传言都有,议论纷纷,有些人认为张之为罪有应得,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其中有冤情。
站在张之为这一边的人不在少数,议论之声越来越大,都是对当年的案子抱有怀疑。这些话传到了卫王耳中。卫王怒极,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侍从纷纷胆战心惊,慌慌张张地跪下。
“到底是谁做的!”若非有人有心引导,怎会变成这般局面?
坊间又传言说,张之为之女,那个本应当被流放的女子,逃回了卫都。
这下,议论之声更大了。
如今,卫王甚至动不得张雪瑶了。而坊间的议论,他又暗中查探到底是谁在引导舆论。
这些个沸沸扬扬的事情又更加闹大了,有人传言张之为是被太子陷害,张之为之女,被太子囚禁起来......
那一日周瑾钰将事情闹大,有很多人看到太子出了那酒楼后,徐大人就将那女子抓回......
这议论惊破了卫都的平静。
太子一直在人前树立良好形象,这般议论一出,众人都是不信的。
但名声向来不错的张之为都可能做出这般事,太子,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太子所处之位,更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引导舆论的人被卫王抓到了,严刑拷打之下招供了,是周瑾钰大人让他们这般做的。
卫王踉跄了一下,“他倒是真敢!真敢!”
......
朝堂之上,卫王面色不善,死死盯着咄咄逼人的周瑾钰。
周瑾钰跪着,一直在言说今日所遇传闻之事。
“王上,如今整个卫都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若是不给他们一个结果,怕是难以平息这些流言。臣请彻查张之为一案。若是太子殿下当真是清白,臣定当还殿下公道。”
卫王站起,指着周瑾钰:“你......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晕厥过去。太子急忙扑过去,朝堂上很是混乱。
侍从将卫王带回寝宫后,太子站起身,面带戾色,指着周瑾钰道:“好,你去查,看你能查出什么?若是查不出,本殿定要你付出代价!”
周瑾钰面不改色,叩首道:“微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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