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有一个来自地球的电话,好像是要请您担保一个叫罗诺睿瑄的人的。”房间里的呼叫器把陈旭阳的思绪拉回到了同样残酷的现实世界中来。
手下的人从来没有见过陈旭阳居然如此的慌乱,衣裳不整得箭步地冲出了房间,忙不跌地来到指挥室。
“喂,你好,我是陈旭阳。”
“您好,陈总指挥,我是福建省外部安全保卫厅的王天林,很不好意思打扰……。”
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的,但陈旭阳平时还是会保持起码的尊重,但今天却完全换了样子,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客套,“直接说说罗诺睿瑄的事情。”
“好,好的,前几天我们辖区发生了一起私人入侵银行终端,从银行中窃取1万元的案件。本来这点小案件不应该打扰到您的,但是后来我们在一家酒吧里抓到了烂醉如泥的窃匪,他的手机里只有您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们就冒昧联系您了。”电话那头陈述着事情的经过。
“那人没事吧?”这是陈旭阳最关心的问题。
“没,没事,只是一直还没有醒酒。”很显然,王天林这件事情并没有逐级上报,而是在一发现这件“小事”居然关乎当今最高层的核心领导时,但抱着一赌一把的心态壮着胆子直接联系了陈旭阳。
陈旭阳自然明白这些弯弯绕,只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思顾及这个,要是换成平时,估计又是臭骂一阵对方,可是目前地球形式实在混乱,今天可能还是政府高官,明天一得病就成了社会埋汰的对象。所以,他必须稳住对方,同时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王警官,是吧,是这样的,你们抓到的那个人是我们研究团队必不可少的一个技术骨干,我们本来是要派人去接他的。因为现在月球上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所以可能到地球上借酒浇愁去了。我们马上派人去你那边接人。”陈旭阳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讲着,这让还站在他身边的其它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领导这副模样。
不过,其实陈旭阳也明白,只要他一句话,不管犯多大的事都能从地球上的政府可控区域内把人保出来,有了拯救人类这个不可一视的借口,所有的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
“当然,当然。”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半刻的迟缓都没有,甚至连“我去请示一下领导”这种程序性的语言都省略了。
“您看叫一个人过来交接一下,啊,不,跟我说一下,就可以把人领走了。”在王警官看来,一个可以破解银行安保系统而把钱转走的人,肯定是充满神秘色彩的,这种人不是技多手痒就是大隐于市。特别是这个人居然还只转走1万元,这无异于进得宝山空手而归,对于一般盗贼来说,进了银行系统,转多少钱都只是数字问题了,而且这种人,在这样一个社会动荡的环境下,是不可能被人跟踪到,或者说是不可能有人去跟踪的。所以,种种迹像表明,这次抓到的人绝对不是凡人,这也是他坚持要跨层给陈旭阳打电话的原因。
三天后,一个蓬头垢面,全身依然散发着酒气的人出现在了月亮的现场指挥基地上。
此时,这个人就站在离陈旭阳不足5米的地方,一手拎着一罐酒瓶,看来王警官意识到这个人的作用,不敢,甚至额外又给他赠送了一瓶酒。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身上的衣服上挑拨了一下,就往鼻孔里乱抠一汽,随后用力地往地上甩了一甩。而随着他这一个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旁边的人无不发来一阵不带任何掩饰的嗤之以鼻的哼气声。
而陈旭阳则像没有察觉到其它人神情的样子,大踏步地走到了那个邋遢男子的面前,一把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男人,“罗罗,两年多没见了。”
“呵呵,是啊,小旭,你这两年可干得真是一塌糊涂啊!”这个被叫做罗罗的男人真的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首先,根本没有人敢叫陈旭阳小旭,就连他最亲密的老师,也是叫他旭阳,甚至于都没有人敢想过,这个平日里正经危坐的领导,还会有这样一个平易近人的小名。
而且,这两年来,宇宙空间远征耗费了地球大多数的资源,众多的地球精英都在远征中下落不明,杳无音信。虽然以地球目前的科技实力,开展这样的宇宙远征,本身就是一种拔苗助长,这些失败也都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是陈旭阳作为总指挥,不能说没有半点责任,就算客观上真的没有他的责任,但按照人类政治处事的惯例,他也必须去背起这口黑窝。
可是鉴于目前的地球形势,根本已经没有人会去追究陈旭阳的领导责任了,所以底下的人就更不可能去说他的不是。而今天,突然有个人,第一句话就否定了这位平日里自视极高的领导的全部工作,着实让在场的人无不倍感慌乱。
“罗罗,你先去洗个澡,这一身酒气,然后我带你去看一下老师,我真的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头绪,真的希望你可以帮帮我。”陈旭阳对于刚才那翻话倒完全不在意,或者说是像完全没听到一般,只是轻轻拍了拍邋遢男人的肩膀,就示意一个工作人员将那个男人带下去了。
而一转头,陈旭阳马上变了付脸孔,严肃地对在场的人说道,通知所有指挥部中层以上管理人员,在地球时19时召开会议。其实在月亮上是根本没有白天黑夜,但为了保持大家的生物钟,也算保留一些对家乡的感情,所以月亮上也延续了地球上的时间概念,也延续了大家的作息时间。
过了有小半天时间,除了留下来监控飞船的部分人员以外,多数人都去吃晚饭了。而在小会议室中,刘耀星和陈旭阳却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老师…,”门开了以后,一个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刘耀星的面前,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人,他的发鬓已经淡淡的发白,而他的脸色却红润亮洁,皮肤也没有一点的褶皱,但眼神中却充满了沧桑和荒凉。从他的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年龄,或者说是可大可小,可老可少,可能是岁月蹉跎了一位青年,也可能是年龄忘记了一位老人。
“罗诺睿瑄…”刘耀星的话还没有出口,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事隔三年,他终于又看到了眼前的这位,曾经他最得意的弟子,却也是他最恨铁不成钢的学生。他踉跄地走到了这个男人面前,抬起颤抖的手轻扶着这个男人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有时间,还有希望。”
在听到这句话时,站在旁边的陈旭阳明显是一脸的兴奋,而被抚摸着头的那个男人的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丝的愧疚和落寞。
叫罗诺睿瑄的这个男人缓缓地抬起了低垂的头,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激动的老人,他嘴巴微微地动了一下,又紧紧地闭上了,好像有话想说,却又好像完全不知道怎么说话。
一旁的陈旭阳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又或者是兴奋冲淡了他敏锐的观察力,还在一边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自说自话着,“罗罗,真的,没有你在这里坐阵,很多方向性的东西,我们根本没思路。当初也是你先提议成立这个空间远征队的,现在我们都是按照你当初的计划在执行的,很多瓶颈突破不了,不过,你来了,我相信一切就都好了。”
“小旭,我太高估我了,其实这些年来,一切的成绩都是你的功劳,我当年只是提出了一个构想,而接下来的所有工作,包括今天这个月球基地,都是你一手筹建起来的。我什么都没做,甚至我做的,都是一些负面作用而已。我害了我的父母,我害了你的至爱,也害了当初地球基地的上百号人而已。”说着,罗诺的声音越加暗淡了下去,“不过,小旭,真的要多谢你,把我留下来的这摊烂活一股脑都接下来了,还把它们做得如此的有声有色。”
“罗诺,其实你也不要太过于自责了,这种事谁也想不到的。”刘耀星急忙接过了话题,三年前的事情,已经没有人再想去提及了,“当时地球指挥中心的事故根本不能算是你的责任,谁也想不到那次弦波动会引起探索器自爆的,至于你的父母,当初你也是为了他们着想,而且,他们毕竟进入了宇宙空间,你也不算害了他们,可能现在他们还好好的活着呢?这几年来,我们也一直都在寻找着那艘飞船上面的遗骸,可是都毫无进展,可能一切并没有那么让人失望呢?而且,总比把他们留在地球上好吧。”
“老师,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肯定是我计算错了那个桥的熵值,或者说是我太过于低估了宇宙中的暗物质干扰,才会没有发现那几个宇宙弦之间存在着相互叠加的作用,虽然每个弦的指向不精确,但是叠加的弦作用于一个物体,就像两个微小黑洞的撕扯,怎么可能没事。”罗诺睿瑄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爸妈就一直絮叨着,说我做事粗心、马虎,没有耐心,占着小聪明,迟早要吃大亏。只是没想到,这个亏这么大,反而报应在了他们身上。”
陈旭阳当然明白此时罗诺睿瑄的感受,毕竟在那次事故中,他的妻子也一起罹难了,“其实当时的运算根本也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做的,我们上百名专家都没有复核出数据中的问题,又怎么可以把责任都归咎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呢?而且,我对当时的计算程序了进行了反复的重演,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问题,而且这几年的空间探索,也再没有发现当时的情况。只能说宇宙太神秘了,我们只不过没能触及其实质而已。”
陈旭阳的感慨让房间陷入一片死静,虽然确实是道理使然,但世间诸事又岂是真的就按照道理在运转着?刘耀星和陈旭阳知道罗诺睿瑄的脾气,一旦他钻进了牛角尖,想要把他拉出来,那就真的需要拉只牛过来了。这个时候与其去说服他接受完全不同的观念,还不如先找个事情将他从自己沉溺的悲伤中缓解出来。
“总指挥,所有人员都已经集中了,请您过去了。”房间内的喇叭响起了催促声,这也算是把陈旭阳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
“罗罗,我知道,这次是你自己想来了,我们找了你三年,都是一筹莫展,这次你居然会泛如此低级的错误,估计是你已经看不下去我在这里胡来了,想要把我从历史的黑名单中挽救出来吧。”陈旭阳嬉皮笑脸地凑到罗诺睿瑄的边上,一只手就搭上了罗诺睿瑄的肩膀。“不然,以你的能力,就那些个一般警察,怎么可能追踪得到你,既然你知道我错在哪里,那跟我一起过去吧,先把你的思路和大家说说,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决定吧,先把眼前的困难解决掉,可以吗?”
陈旭阳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轻声细语地向一个人询问过问题了,即使是他的老师刘耀星,也不曾用过如此玩转的口吻。压力早已经抹平了陈旭阳的耐性,对下,他没必要耐心,对上,他不耐心也没人可以将他怎么样,兔还没死,他这只狗还是不能烹的。于是,他也便形成了处处我老大,不听你滚蛋的脾气。
但在眼前这个叫罗诺睿瑄的男人面前,他却有着发自肺腑的妥协,可以说,这个男人成就了他现在的一身功名,而且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未来的一切,可能也需要仰仗这个男人。但是,他是否完全出于如此功利性的考虑,没人知道,但不可否认,他在内心深处是无比佩服这个男人的,虽然在外人看来,看似他样样都比这个男人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