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指挥中心,报告指挥中心,目前一切平稳,正向桥头靠拢。”
听着从远在3光年之外发回来的量子信息波,位于指挥中心里的人无不短暂地把刚才的紧张氛围中缓和了过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已经没有更多的后备空间远征队了,而且已经在这个爱因斯坦—罗森桥上折扣了三次了,人类已经经不起更大的损失了。”回想起地球救赎指挥部总指挥林丹青的话,陈旭阳就不得不悬心起来。
这确实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作为现场操作中心指挥官兼地球救赎战略研究室主任,陈旭阳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目送着一批又一批的空间远征队消失在了浩瀚的宇宙中。他所怜惜倒还不是这数百号人类精英份子的生命,也不会去考虑全地球所有资源都投入到这一个项目中的前置成本浪费,他所操心的,还是地球上的所有生命所剩不已的时间,人类消灭的速度可要远远快过他们飞船的速度了。
“旭阳,我知道β-7号桥目前已经极度不稳定了,但‘希望’号刚刚在引力弹射还没将速度稳定下来的情况下,量子超速气泡还没有完全打开,这样子冒然开启空间跳跃,完全有可能因为船体所在的‘曲率气泡’与宇宙中其他物质的摩擦碰触,从而遭受严重的高能宇宙射线轰击。这样子下去,这一泼可能连上一次的最远点都到不了。”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但却精神矍铄的一个老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在现场所有亮黄色制服的印称下,显得格外的亮眼。
“老师,我知道,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了,如果不快点的话,这个罗森桥一旦能量消失,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甚至于这个罗森桥为什么会摆放在那里,都没有人知道,谁知道它会不会像是凭空出现那样凭空地消失呢。”所有人都把陈旭阳最近的现状看在了眼,大家也都看得出来,陈旭阳确实已经完全地散失了他之有那样稳健的心态。
面对着如此焦躁的指挥官,此时也只有他的老师,目前的北京大学宇宙学教授,也是现场操作中心的总技术顾问刘耀星,敢去说他一二了。
“旭阳,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希望’号目前正一边检修,一边向桥头靠拢,以现在的速度,应该还要100个小时左右,你最近太累了,养好精神,等着几天后来收取自己的胜利果实吧。”
陈旭阳嘴角抽动了一下,算是给他老师一个礼貌的微笑吧。胜利,他根本想都不敢想,就算真的顺利进入了罗森桥,就能算成功了吗?原来的空间远征队也进入过罗森桥,但之后还不是有着一路的拦路虎,哪次远征有改变过任何的东西?
“现状依旧,灭亡待续。”每一次远征的失败,他都会收到一张写着这八个字的卡片,是讽刺,还是激励呢?
“也许我真的该去休息一下了吧。”看着指挥室里忘成一团的人,他觉得他在这里,只能在无形中增加大家的紧张感,却也毫无其它作用。所有的程序早就已经在原先的战略部署中明确了,从发射开始到最后收尾的全部流程也都已按照制订的计划排兵列阵完毕,99%的时候,有没有他这个指挥官是毫无关系的,他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摆设,而和其它摆设不同的,可能是其它的摆设还会让人觉得心旷神宜,而他这个摆设却只会让人神憎鬼恨。
他曾经一直在想,所谓名义上的指挥官,其实只是一个赌徒而已,当一个意外发生时,如果这个意外早在程序控制之中,那意外也便称不上意外了。而如果意外是之前的部署所没有企及的,那对于他这个指挥官,其实也是完全没有头绪的,他所做的决定,无论是建立在经验上,还是专业上,或者说是直觉上,其实都只能算是一次赌博,所谓的经验和知识,只不过是将投注的概率提升一个微乎其微的百分点而已。
正如那个人尽皆知的实验,一个有经验的投资者和一只大猩猩在选取股票中,获利的概率是对等的。那些所谓的数学天才,可以用复杂的公式来计算赌场开大开小的概率,然后以6:4的差距来将这一概率转化为赢率。然而相比于赌场而言,他手上的这个赌局所涉及到的面更多,因素也更大,而且这个赌局太大了,赌赢了,他就是人类的英雄,必将名载史册,而如果赌输了,其实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因为已经再也不会有人来记载这次失败了。
所以说,他是幸运的,他在赌一场不会有任何个人损失的赌局,唯一的赌注可能就是他的自我遗憾了。
其实这既是赌局,也是一场骗局,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出他的这个想法,全地球上的现存人类还将那些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绝不能跟那些殷切的目光说,我是在拿你们的命运赌博,我是在用人类的未来做赌注,我根本不知道我所做的决定的对错,我所做的决定和你们拿个骰子抛出来的决定,在概率上是没有差别的。这可能正是他所苦恼的根源吧。
边想着这样,他边蹒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只有不到10平方米的小屋,对于这样一位人类希望的载体,对于可能成为救世主的他而言,这个房间确实是太小了点,但是在这一个仓促建立起来的月球基地,他的这个房间却可以说得上是一个富丽党皇的皇宫了。
当时,为了可以尽快投入运行,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人员的能源供给,在建立这个月球基地的时候,将大多数的空间和材料用于了工作平台的打造,而对于工作人员的休息场所,只能给予的最基本的保障和最低限度的需求,常常是4、5个人挤在一个不足10平米的房间里休息,而这已是幸运的。因来还有更多的人甚至都最基本的休息时间都没有办法保障,他们要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对空间探索飞船的跟踪及对其所返还数据的演算上。
正如现场操作中心的技术总管汤燕波所说:“你们成功了,回到地球有很多的时间休息,你们失败了,整个人类都会陪你们用更多的时间来休息。”
陈旭阳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他的床边就是一个圆弧形的窗户,透过窗户,不远处便是这个月球基地的边缘,一堵巨大的笼罩着整个指挥基地的养护罩标榜着月球中的人类空间,而通过这个养护罩,陈旭阳可以清楚得看着那个依然固我的旋转的地球。
“从这个位置上,地球还是那个地球,从外表上根本无法留意到它上面正在发生的毁灭。”完全无法入眠的陈旭阳,就这样躺着,默默凝望着这个蓝色的星球,这个星球可能会一直存在着,甚至于越来越好,但是有一种叫人类的生物却可能消失在宇宙的时间长河中了。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巧合,历史就是由无数个巧合来书写的。当年陈旭阳刚刚报考宇宙学的时候,所有自己的好友、亲戚,甚至于隔壁十几年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大爷,也会在从他身边走过时,发出“年轻瓜子不懂事啊!”的感慨。
确实,当时的环境根本没有所谓的宇宙探索可能,人类还是局限在地球这一个狭小的自我空间中,宇宙的探索连起步都还不算,就算作为全国顶级大学的北京大学,也是抱着尝试和责任的心态开了这样一门专业。
而就在他读到大四的时候,宇宙跟所有人类开了一个玩笑,一颗不明慧星体光临了地球,本来这种彗星的到来不过就是邻里间的探访,它们都有一定的造访周期,也不会和地球正面冲击,大家也便没把这当回事,只是一些天文爱好者会扛着东拼西凑的天文望远设施到各处山头去扎点守望。
而意外就发生在彗星造访地球后的第三天,当彗星飞过地球,向太阳的方向进发时,一股巨大的太阳风暴袭击了彗星,彗星在太阳风暴中化为虚无,而一股带着彗星物质的太阳风暴掠过宇宙空间,到达地球。
随后便是一片的宁静祥和,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地球上开始出现一种病毒,这种病毒和以往所有病毒均有着本质的差别,这种病毒在任何个体上会根据这一生物体的DNA特性,组合成每个生物体所特有的病毒性状,从而对个体最脆弱的DNA特性进行攻击,真正做到了“人手一份,概不重样。”
而这种丧尽天良的病毒特性,也就意味着任何治疗的手段都没有广泛性上的意义,所有的病毒药只能是针对个体的,而不能是针对群体的。然而,更可悲的是,这种病毒是融入到基因中的,你要消灭它,就只能连基因一起消灭,或者只能是重塑基因,而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至少在当时的医学水平上,只能望洋叹息了。为此,这一病毒引起的疾病被当世的研究人员称为“个体基因整合传染性病变”。
看似一个简单的结论,人类付出了五年的时间和十几亿的生命。而答案的源头却又是出自于一次巧合。
那是陈旭阳就读博士生最后一年的时光,一群致力于发现未知世界的驴友在一片深山老林中发现了一块陨石,而这一块被一堆泥土包裹在里面的,看似不起眼的陨石之所以会引起这些驴友注意的原因,是因为当你拨开泥土和杂草,你会发现,这块石头怪异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或者说这块石头无论摆在哪里,都没办法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块石头表面上布满了大小均一的坑道,而每个坑道的内壁又都是平整且光滑的,每个坑道是完全不相连的,但是如果你将一瓶水滴在一个坑道内,其它坑道又会同时出现被水浸润过的现象。总之一句话,异常怪异的一块看似是石头的物体!
而世界便是由一堆完全不可能凑巧的巧合构成的,同样巧合的是,这些驴友中有一位的父亲是一名全球知名的地质研究专家,当他通过这块石头内部的化学组成结构判断其是来自于宇宙空间,从石头表面寄生的植物判断其是在5年前到达地球的时候,他的儿子,还有他儿子曾经参加过的那次野外探索的驴友们,却一一因罹患“个体基因整合传染性病变”而过世。当然,这一地质研究专家也无法逃脱噩运,但是却也让这块陨石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这一发现,它的象征意义恐怕要远大于它的实际意义。对于病毒大范围灭绝人类这个现实,陨石的发现并没有形成任何积极性的影响。本来全世界的医务工作者都因为找不到疾病的原因而饱受诟病,而当上天把大家困惑的原因摆到面前的时候,全球的医务工作者又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他们还是没能找到解决的方案。于是,在大多数人的嘴里,这种病毒传播的疾病被形象地称为“人类灭绝病”。
当然,也不能说陨石的发现没有任何的意义,它至少消除了各大国之间的猜忌。毕竟在当年病毒刚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各个国家之间都在猜测是不是由其它国家发起的生物战,而就算当病毒的流行已然覆盖到全球所有国家的时候,还是有相当多的国家将这一情况归结为是某一邪恶国家鱼死网破的冲动。
人类在灭亡之前还是一样的愚昧,可能这就是天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