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棂,从窗帘的缝隙探进房间里,照在书架上。书架上泛黄的书籍在温热的晨光中散发着陈旧纸页独有的清香。淡淡地弥漫到整个房间。
黎可阳伸了伸腰,却一脚踢到了床的护栏上,隐隐吃痛时,床还吱呀呀的响。白婷梅正好推门进来瞧见,笑着说了一句:“床是有点小了。”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外,又听见白婷梅喊道:“快出来吃早饭吧。”
黎可阳穿着一件宽大的体恤衫,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门口,他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件体血衫外,其余的是什么也没有,不由地觉着耳根发热,浑身不自在。
白婷梅看见黎可阳害羞的模样,一阵嗤笑道:“哈,别怕,阿姨是过来人,什么没见过。你一个小男子汉就别害羞了。”强止住笑,向黎可阳招招手,道:“别站着了快过来吧,坐下吃饭了。”
黎可阳扭扭捏捏极不情愿,但还是坐了下来,可当看到桌上的肉时,两只神色暗淡的眼睛里像是有了光,闪闪发亮。顾不得桌沿上摆放着的筷子,一只手就拈了过去,“啪”手背被打了一下,清脆发响过后,黎可阳看着手背渐渐泛起红色的印痕,一双眼睛便恶狠狠的瞪向了白婷梅,他想白婷梅应该为此做出解释。
白婷梅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娓娓道:“首先呢,我做的饭菜不是白让你吃的。”
话一出口,黎可阳便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本暗淡无光的模样,站起了身。
像是料到黎可阳的反应一样,白婷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温和说道:“你先坐下听我说完好吗?”
黎可阳面无表情再度坐下,头却侧向了一边。
白婷梅会心笑笑,指着桌子上的两碗高高堆起的米饭道:“看见这两碗米饭没,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知道黎可阳不会理睬,白婷梅不紧不慢的又继续说道:“我们赌的是就着菜谁先吃完一碗饭,便答应对方的一个要求。如果你赢了,别说这顿饭,就算你提出以后就在我家吃饭的要求也没什么问题,你看怎么样?”
黎可阳两只暗淡的眼睛溜溜转动,停在了桌上的一盘红烧肉上,嘴里喊道:“你不许反悔!”
白婷梅豪爽笑道:“好!我不反悔。”
“你准备好开始了吗?”白婷梅促狭问道。
黎可阳不答话,手却已经捧着饭和拿好筷子。用行动来告诉她,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吃!”随着白婷梅一声号令开始,两人像是沉默的勇猛斗士,在这一小角斗场上展开了另样的殊死搏斗,顿时桌子上叮当作响,油渍米粒飞溅。
约摸有五分钟,两人赛毕。黎可阳瘫靠在椅子上腮鼓如球,上气不接下气。白婷梅则翘首微笑着,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黎可阳输了,输得彻底,总也想不明白父亲说过,女孩子吃饭应细嚼慢咽的道理。咽着嘴里的饭菜,心中是越想越觉得憋气,一下岔了气打起喷嚏来,想起用手挡一下,可速度来不及了,噗的一声嘴里的饭粒就像一颗颗子弹,从嘴里喷射了出去,而在对面的白婷梅正好照单全收下了。看着上一秒还在得意,这一秒却苦着脸的白婷梅,或多或少有些高兴,这一高兴就笑出了声。
这边白婷梅也是指着黎可阳哈哈大笑道:“啊,你这,你这豆芽怎么从鼻子里出来了呀。”
黎可阳这时才感觉异样,伸向鼻子抹去,果然是抓到了豆芽菜。一时间也是难看地收住了笑容,低丧着头,细声说道:“我输了。”
白婷梅敛了笑容正襟起来,正色道:“对,你输了,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黎可阳思忖着,怯懦了,“我可能…做不到。”
白婷梅却不这么认为,肯定的说道:“不,你可以做的到。”
“什么要求。”黎可阳一脸天真的问。
只见白婷梅一脸肃穆地起身,抖掉了身上的米粒和菜屑,郑重地向黎可阳伸出右手。满怀诚恳地说道:“和我一起生活吧。”
在后来的日子里,黎可阳的记忆中刘远升还出现过,不过并不是像以往一样,把自己抓回去。他总和白婷梅在客厅里商议着什么。却未曾让他知晓内容。
隔了一日后,白婷梅在天刚蒙亮的时候就唤醒了他,却也没说要去哪,那日凉风飕飕,风刮着许多杨桃树的黄叶子,在巷道的院墙下旖旎地转圈圈,时不时地还能闻到风里狭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走到巷口的时候白婷梅便叫他在院墙下的路灯等着。而她则径直的走进了“李记包子”铺里,黎可阳猜想她或许要去买包子。凉风吹起枯叶镶在了衣角上,掸了掸身上她为自己买的风衣。念头一转,也许她是为了帮自己的事情和他道歉。
一会儿,白婷梅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却是走到了门口转角处站在那儿。很快又走出来一人,高壮的体型让黎可阳知道,那就是李大全。
黎可阳站在路灯光的范围里远远的看着他们攀谈起来,白婷梅不知与李大全在说些什么,李大全不停地用白色的围裙擦拭着手,看起来很是紧张的模样。
李大全突兀地看了过来,黎可阳心底虚慌,不敢对视。久了又偷偷放眼看过去,只见得到李大全重复着想走又回头的模样,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朝着白婷梅用力的点了点头。
自这以后,李大全便经常出现在他们的附近了。偶尔在路上听来聒噪的大妈们的闲言碎语而认为,她从新为自己找了一个丈夫,而他是她找的“儿子”。
时光吸收了痛苦的养分,回首望来像是忽然拔地而起。那些冰冷的,疲惫、和绝望的气息像是蛆虫一般钻入皮肤深达骨髓。然后人就如活尸一般行走在生活的轨道上。在无数个深眠的夜里,黎可阳看着雨里不停远去的妹妹,他伸出可以无限延长的手来,想把那人抓住。可那人趿拉着一双破旧的皮鞋,缓慢地走动,自己却永远也差上些距离,他不甘,他愤怒。于是地面颤动了,崩裂了。天光完全黯淡时,他掉了下去,像是又坠进了那日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