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您看,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手挥琵琶——左揽雀尾——右揽雀尾——单鞭——高探马——双峰贯耳……”
一老一少在慈宁宫内跟在广场舞上的老太太似的,只不过一个是货真价实的老太太,身着绛紫色绸衣裤,年轻些的就不那么专业了,一个慢悠悠的太极打地若然满头大汗,胳膊酸腿麻又不敢坐下,怎么看怎么诡异,好像下一步,若然就可以把广场舞的《最炫小苹果》在皇宫里发扬光大。
皇太后好满文,但若然那点三脚猫功夫硬是忍着没说,无意间她看见太后打八禽戏,心血来潮想起现代大妈都爱跳个广场舞打个太极的,直接来小苹果估计老太太受不了,就先教了两节二十四式简易太极,大概这个东西也不算稀奇,太后三两下就学会了,不过是看个动作新鲜,倒累得若然更不上拍。对太极她实在是难以忘怀,大学里的青春体育都奉献给了它,一群正是二十啷当岁的青春少男少女晃晃悠悠地动作做得七扭八歪,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若丫头你也累了半天了,赶紧坐下歇会儿。”
自从若然教了太后之后每天清晨都被宣入宫陪着练,日上三竿的日子彻底成了梦想。太后她老人家身上出了汗神清气爽了,两侧宫人立马递上热毛巾和披风,太后接过擦了两手,眉目宽和,若然如赦,连不迭地谢恩先扶着椅子坐下。但待遇就没这么好了,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若然偷偷揉着手腕,时日尚早请安的宫妃都还没到时辰来,宫内也就祖孙二人,说话也少避讳。太后一向待若然和蔼,也许是因了若然那么一点沾亲带故又经常在宫里晃悠刷了好感值,比别的媳妇态度要近许多了,太后弯了眉眼道:“每天你来的最早陪着我这个老太太,哀家心里都要过意不去了。毕竟你们年轻人,处好和夫君的关系打理好府上,才最重要。”
“是。皇祖母说的孙媳都记下了,是孙媳愿意陪皇祖母,其他事自然也是妥当的。“若然觉得这么说总是没错,几句套话如今她也说来得心应手。但太后今日还真不是跟若然寒暄,若然还不知道,很快,就会有一个大坑坑到她爬了好几个月还在底下出不来。
太后淡了笑:“若丫头,你可别觉得哀家年纪大了,好敷衍了,记得你刚和老八成婚时哀家就说,子嗣为重,这是哀家真真切切为你考虑啊。府里以后总不可能只有你一人,而以后你又拿什么在府里立足呢,老九家的你也看见了,可有了子嗣终归不一样,要能是个小阿哥,往远了说下半辈子理所应当的世子你牢牢拿着府里,无论如何,也无人敢动摇你位置半分。再瞧瞧你大嫂,虽然老大府里也不让人省心,你大嫂虽然前面都是闺女,但能生总有阿哥,这不,有马上要瓜熟蒂落了。”
皇太后说的没错,但这个没错,想来也是建立在往日的郭络罗身上。可郭络罗,一生无子。仿佛已经在一步步印证了她尹若然最后的归宿,跟胤禩,可能就是她触碰不到的镜花水月。她的上下唇碰在一起,勉强应答:“皇祖母您打心眼里是真的为了孙媳,孙媳都懂,孙媳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孙媳也,也急。还是羡慕大嫂那样的好福气,这样的贺礼,孙媳是愿意年年备下的。”
正说着,就有丫鬟打帘子进来喜气洋洋。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大福晋她,刚生了。”说曹操,曹操到,若然的话音刚落下,这就说大福晋生了,让若然目瞪口呆,紫禁城这地方真是邪乎,经不起念叨,看来背后是说不得人的。这,怎么说生就生了?上个月还说大福晋八个月大着肚子已经不方便出门,还差人送了些补品。
还是太后反应快,不由自主站起,示意那报喜的丫鬟起身,面露喜色:“老大家的生了?不是这才九个月吗?是阿哥还是格格?”
看着太后那期待的眼神,就知道太后是想要孙子了。那丫鬟道:“回老祖宗话,大福晋是胎动早产,好在母女平安,生了一个小格格。可惜大爷没在,不然也会欢喜呢。”
明显能看见太后的眸光黯淡了两分,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喜气,连连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赶紧派人给老大传个信去,真是不像话,老老大家的这会儿正是需要他,忙得不见人。”
“给大爷已经传信了,这会先给老祖宗和万岁爷报喜,给各个爷府上报喜的也都去了。”
若然无端想起那个珠翠环绕的女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阿哥并不疼她,而这一胎又是个女儿,估计日子也并不好过。想此先起身对皇太后道:“孙媳给皇祖母道喜了,子孙绕膝让孙媳羡慕。刚说大嫂,这就碰上在档子好事。”
“也亏得哀家方才一番话没白说,活生生例子在眼前摆着。”太后一脸让若然吸取教训的表情,眼看着也快到了宫妃请安的时候,祖孙止了话头,“罢了,回去哀家同皇帝说说,也多照顾些你们这些小辈,别整日政务缠身给你们些机会。”
太后不说还好,这一说,康熙放大招了。
若然依礼告退出了慈宁宫,边走边盘算着给大福晋备下什么礼合适。送礼的规矩每个府上都各有一套,大同小异以不出错为原则,但想送的别出心裁,难。何况这次大福晋又是个女儿,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要说跟大阿哥的深仇大恨,还真没有,最多就是之前因为奴才的事不愉快,但大福晋也是可怜人,就当是看惠妃面子,还是亲自去一趟合适。
出神走了一段,才发现好像绕了远到了慈宁宫殿后。若然正要折路回去,却听见丛后一阵窸窸窣窣,一瞧是慈宁宫小厨房后的死角,隐约有说话声。偏她就是爱听壁角,让绿袖在原地等着,自己蹑手蹑脚过去。
“你可听说大福晋又生了?可惜呀可惜还是个女儿。别说大阿哥,刚里面陪着的绒儿出来都说,太后脸都黑了呢。”
“可好歹大福晋能生下来啊。最近往慈宁宫里跑得最勤的主儿,太后今天不也敲打了,嫁了八爷,谁不知道宫里多少宫女都眼巴巴的盼着能分给八爷当个通房也好啊,要我是她,早巴巴的上去了。”
“你可别想了,人家是什么身份,额娘是跟皇祖宗一个姓的!你家八爷再金贵,可额娘姓什么,你也得看看啊。别说通房,就算你过了八爷那关,还有里面一关,你能过么你?”
“跟皇爷一个姓又怎么啦!那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这也是皇祖宗看重八爷,宫里谁不知道,八爷家那福晋怎么回事,连太子妃都差了一截的!那是我们八爷得倚重,你懂什么呀。”
“你就以为你知道这点百传千的文章么?什么倚重,那是说好听了,还不就是高攀吗!要真是倚重,怎么不让你八爷福晋出来认认正儿八经的额娘?是觉得丢脸,不敢认吧,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身份地位不如媳妇的婆婆给媳妇见礼了?这不是乱了尊卑?”
“哎呀,要说起来,卫贵人真是好命,我要能像她那样别说贵人,就是当个答应,也衣食不愁了。不过能指个阿哥最好,年轻英俊,还能出宫过日子。虽然八爷不可能,可我看九爷也好,长得最俊俏的就是他了。”
“做你的春秋美梦吧,在慈宁宫也是指五爷,还没混到正殿在厨房干杂活,就想这些,越说越乱!”
两个小丫鬟的声音越走越远了,若然起身时一闪,觉得眼冒金星,蹲了太久腿上都没了知觉。甚至都要记不得,刚刚那丫鬟说了什么。说她不能生?说胤禩高攀她?说卫贵人见她卑微?她的身份越往高抬一分居高临下,就越是让胤禩的脸上撒一把土,把他的尊严践踏在她脚下。
她没觉得庆幸或是高兴,而是从心里透出明明是局外人但什么时候参与其中时的冷。明显这样的闲言碎语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久居深宫的卫氏怎么能不知道,而耳目神通的胤禩,也许早也听说过。
若然突然怕被胤禩听见,恨不得捂上他的耳朵。
绿袖茫然地看若然走过来,也不敢问到底听了什么。只是觉得主子这两天很怪,真的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