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拜胤禩所赐,若然大概也不会觉得练字成了一种习惯。横竖撇捺,胤禩教若然也是绰绰有余,茶余饭后写那么两副字,要是让朋友知道了还不一定会嘲笑成什么样。若然那一手烂字,是真丑。忽略掉胤禩身上这样那样的让若然嫌弃的毛病只用现代的标准套用写得一手好字的男生,那他是达标的。
不过若然写的字,不太一样。
伶织在一旁挥汗如雨的研磨,凑过身看着主子写了什么。本来丫鬟大都是不能学识字的,但诸多不便,若然就让俞璟抽空教伶织识了字,又聘绿袖为客串家教,也算是认识简单的了。不看还好,一看伶织总觉得这字哪里不对,缺胳膊少腿,反正和俞璟教她的不一样就是了。
“主子,您这个字好像写的不太对呀?”
“怎么不对了?”
“您看,这中间还有一横啊。”
“这是简体,就是简单的写法。跟大家们的柳体啊,颜体啊,是一个名词。”
若然在纸上一比划明白了,还得多亏感谢她以前有一个香港朋友,每次聊天时一人用简体一人用繁体,尹若然说看着多费劲儿啊就把输入法换成了繁体,这么一来二去的,虽然写不利索,但基本都算是能认全了。
想到这,若然放下笔倒在椅子上长呼了一口气,还好胤禩被罚写的不是满文,不然她迟早得露出马脚不可。
满文?若然心里一惊,已经露出马脚了!郭络罗是满族家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不会满文?她转头试探的问伶织:“我之前,可有写过什么满文的书信笔记么?”
伶织觉得主子的思路跳得有点快,说:“您难道不记得了,您最是不爱读书写字的,王爷之前没少管教,好在您还肯读些满文,书信没见您写过,不过倒是有一本日记您是只用满文写的,而且上了锁,谁也见不着,不过您后来说,要一把火烧了它……”
尹若然忽然意识到,这本日记可能将成为她跟郭络罗若然知晓过去唯一的联系。不过她又暗暗叫苦不迭,您好歹也留下识读满文的技能吧,难道不是应该继承在她身上?
她紧张道:“那现在这本日记在哪?”
伶织道:“日记现在还在安亲王府您闺阁的多宝盒里,只是钥匙您自己拿着,您对日记本一直不大让奴婢提及,所以出嫁前,奴婢也就没有问您要不要带上。”
还好还好,钥匙不在不要紧,只要东西还在就够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趟安亲王府?”
伶织面露难色:“按理说若非年初二回门或是家中大事,您是不可以回娘家的,否则会按照您被休弃论处。奴婢是怕您受到闲言碎语的非议,还是少去为好。”
“既然如此那也罢了,不过,你可知咱们府上,谁的满文最好?”若然心里虽然急,但伶织说的也并不无道理,贸然回安亲王府,她一个人也不认得,别说久留,她还是巴不得离开的。
“格格您真是说笑了,满文自然是咱们八爷最精通,咱们八爷可是文武双全,满蒙汉三文都精通的。”
伶织笑的灿烂,在若然看来有点不怀好意。这不是废话嘛,这个答案倒不如不问呢,一记眼刀过去:“真是不得了了,亏你跟了我十几年,原来也不如在八贝勒府上的半年。八爷可知道你背后这样尊崇他,那让八爷亲自给你指门好亲,可不得比跟着我更舒心。”
伶织虽知道是若然的玩笑话,还是连忙称:“格格收回成命,格格要赶着奴婢走,也得格格身边有了可靠人。”格格的满文向来最好,连绿袖姐姐的满文都是格格亲自教的,怎么又问起这个?又道:“如果是咱们屋子里,自然是绿袖姐姐的满文最好,还是您教的呢。”
若然怕被看出破绽,这样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也看出伶织心有疑问,放下笔拉她起身:“这语言就跟东西一样,放久了不用就会落灰生锈。一直以来也没人跟我说,自然生疏了,不过既然绿袖会,我自然是不担心,下次找她来多陪我练练。”
绿袖接到任务来面见若然,若然正让伶织找来一本基础满文的书籍翻看,上面歪歪曲曲的字简直跟看天书一样,比英文还让人头疼。胤禩不是满文学的很好吗?若然发誓,一定把英文教胤禩学会了,让他尽情“感受”一下英格兰的语言魅力。
听见绿袖请安,若然“啪嗒”把书一合,笑眯眯道:“绿袖,我要考你一下。”
“您说,只要,不是奴婢不会的就好。”
若然道:“放心,就是要考你不会的呀。我说汉文,你说满文。”
绿袖说来流畅,若然放心下了大半,虽然她一句也听不懂。打了一个响指道:“很好。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格格教给奴婢的,奴婢怎么能忘了呢,时时刻刻温习,能用得上。”绿袖虽然纳闷格格怎么忽然考起自己这个来,要知道格格已经好几年不说满文了,这怎么又想起……
“所以说啊,我这个当师傅的太不尽职,我想,你能不能重新帮我教下满文,许久不用,忘得都差不多了。”绿袖是自家贴身侍女,应该不用什么贿赂了吧,反而会显得刻意,她又强调:“不用占用你太多时间,每天睡前帮我复习一遍教教我就好了。”
绿袖的脸上出现一种介于欣喜和不解的神情,让若然以为自己是不是说漏了嘴。绿袖道:“您若真愿意拾起满文奴婢自然是求之不得了,难道您想通了?您当年明明说过,因为……啊奴婢该死,求格格责罚,奴婢犯了忌讳,奴婢不敢说啊。”
显然这是一个只有绿袖跟郭络罗若然知道的秘密,让尹若然一头雾水,这话说了一半最急人,而满文于郭络罗,又能犯了什么忌讳?又回想起正午时与伶织所言郭络罗最后用满文的时候是写日记,而日记本锁在安亲王府郭络罗还多次扬言要烧了他。
“什么?我……”若然仿佛像是感受到心电感应一样,有什么东西穿过心脏,刺得她如针扎一样疼。她忍不住捂着胸口蹲到地上,感觉记忆支离破碎,而这是穿越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人在跟她拉扯,拒绝她在问下去这一段往事。
秘密就像要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被强行戛然而止。
绿袖没想到竟会引来若然这样强烈的反应,她一直不敢提,还以为格格早忘的一干二净,原来格格什么都还记得,她扶住若然吓得更是再三缄口:“奴婢不能说,不能说啊,求您别再问奴婢了。”
若然坐在地上待心绪平静下来,忽然觉得有些悲怆,就像是不属于她的故事和悲伤,被强行加在和灌输进她的脑海里。她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些东西并不属于二十一世纪的尹若然。她怅然地走向床铺,脚下有些发软。
那夜,她做了一个长长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