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首领并未伏诛,而是早就逃去了另一座占下的小城瑕玉城。南部城池多为前几个朝代受封的蛮人所建,城主历代世袭,城内事务自治,城与城之间姻亲关系错综复杂,几个城主之间更难分清亲缘关系,更遑论底下的子民。因此要在局面混乱之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迅速查清一个人所有的亲属关系,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而这次叛乱并非只有落日城一城,只是它造反的规模最大,又有前科,才被朝中格外重视。除它之外,还有几座小城也举兵造反,但此前谁也不知落日城的反军和瑕玉城的反军之间有联系。
这次若要一举拿下这些叛军,唯有先诛规模大影响力强者,消灭造反者的气焰,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
如今落日城已入毂中,其余几座城池不足为虑,但南部向来同进退,没有造反的人未必也没有造反之心,作岸上观者数不胜数,便是在他面前哀哀戚戚的落日城主,心中也不好说有没有反意。
只是大晏势大,镇南王坐镇西南,大军至此不过几日的路程,若他们敢有异动,镇南王的军队顷刻可至,因此才安生了数年。前段时间镇南王去了月息,这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他虽然在落日城取胜,但从者不过两万,从西南调来的人虽多,与他却并无默契,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来,往往共同作战时事倍功半。打几座小城自然没问题,但一旦其余城池协力作战,反贼达十数万,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消停了几日后,卫清安唤来手下的几个小兵,一一吩咐如何行事,几人领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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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书房。
晏珏提笔成字。
“三月不见,如隔三生……月前粮草已拨下,近日应可至。望一切都好,早日凯旋归来。”
她静静地等待墨干,小心地收好,遣人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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瑕玉城。
流血千里,哀嚎遍天。无数尸骨堆积在荒芜的土地上,活下来的人也只有无尽的哀伤。城内百姓仓皇一片,战战兢兢地聚集在城中心的广场上,曾经满载欢声笑语的房屋中,只剩杂乱不堪的东西和不断进出的官兵。
“将军,还没到。”高达神色凝重,眉眼间满含焦虑。
“若无意外,十天前粮草就该送到了,可是到现在也毫无音讯,送出去问询的信也没回复。”
卫清安站了会,目光落在手持的剑上,剑刃尚余几丝未干的血。他声音低哑,问道:“还能撑几日?”
“朱由等人自焚的时候,把粮仓一把火烧了,我们只救下了两处,别的城池应该也是一样。落日城本就粮仓不丰,我们的人,加上城中的百姓,最多能再坚持十日。”
“派去云州借粮的人回来了吗?”
“尚未。”
“呵!”卫清安一声冷笑,“别等了,回不来了。”
高达面露不解。
卫清安道:“为了除掉我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啊!难为他们把手伸得这么远!”
“将军是说?”
“我就早觉得不对,南部九城同时造反,消息传到京城却只报落日城造反,其中定有人干扰圣听,谎报真相。南部的情况虽复杂,但并不是不可解,只是会耽误一些时间。现在粮草迟迟不到,送去各方的信都杳无音信,无论是镇南王还是其他人,都绝无可能会将南部的军情置之不理,那么我们收不到回信的原因就只有一个。”
“将军的意思是?”
他斩钉截铁,毫不迟疑:“所有的信都没有送出去,他们借我们与九城交战之时,切断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高达愤愤骂道:“一群禽兽,就算我们死了,他们就不怕陛下问罪吗?”
“天高皇帝远,一群死人自然开不了口,真相如何还不是由他们来编造,兴许到了现在,也没人知道战争已经结束,到时再来点什么人,我们不止命没了,连战功也要被算在别人头上。”
“好歹毒的算计。”
“确实歹毒,但若以为凭这样就能除去我们,未免也太天真了。”
高达眼睛一亮:“将军已有破敌之计了?”
“我自然没有,但别人有。我们送不出去,别人也送不进来,时日一久,自会有人发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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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天,卫平宁还是没有给我回信。”
晏珏了无生气地趴着,神情颓废。
“似乎有些不对劲呢。”
“有什么不对劲的,卫小将军忙于战事,哪有时间来给公主回信。”洛细叶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
她家公主自卫小将军离京一月后,就开始日日长吁短叹,期待来信。只是如今三月已过,却迟迟没有音讯,整个南部似是彻底陷入了混乱,里面什么靠谱的消息也没传出来,反倒是传出了许多荒谬可笑的谣言。
第二日早朝,皇帝许久没有开口,殿下众臣战战兢兢。
薛俞光出列,拱手道:“陛下,南部叛军迟迟不灭,卫小将军也没有任何音讯传来,臣以为,其中定然出了什么差错,还请陛下务必重视。”
皇帝轻咳了几声,终于有了反应,但还是没有说话。
文武百官心中一惊,陛下果然是为此事犯愁,但这事哪是好讲的。
“太尉大人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刑部尚书许知来老神在在地抄着手,“南部的叛乱规模之大,自先帝朝起至今,前所未有,既然棘手,那就不可避免要花些时间去解决。我等在朝中,对于实情一概不知,说来说去,也不过纸上谈兵,全是空谈罢了。再者说,若此次不是卫小将军去,换了你家的那位荡北将军,怕是早就尸首异处。”
“你——”
“哎呀两位大人,当务之急是探讨如何除去南部的贼子,你们在这吵来吵去,又有什么用?荡北将军固然比不上卫小将军,但也是咱们大晏的一员虎将,勇猛善战,令人敬佩啊!”
说话的是周朝东,他看似苦口婆心,实则火上浇油。
荡北将军薛佐让,是薛俞光的嫡长子,两年前北边有两个归顺的戎族造反,规模不大,薛家就求着皇帝将薛佐让派去了,混个战功。
原是挺好办的一件差事,偏偏在薛佐让打算班师回朝的前一日,他招惹的戎族新任首领之女,与此行收进房里的一个孤女起了冲突。那孤女已有月余的身孕,一来二去,孩子没了。薛佐让痛失长子,大怒之下将那个戎族的人悉数斩尽,还是另一个戎族听闻了风声,惊惧之下写了数封书信向皇帝表忠心,生怕自己也亡族灭种,这事才被众臣所知。
皇帝当时不见怒也不见喜,平平淡淡地封了个杂牌将军便算了事。
这事却成为了薛家的一个笑柄,每被对家拿来当众谈笑。
薛太尉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却没有反驳回来,只是奏请皇帝:“南部一事不容轻慢,还请陛下下旨,命他人前往探明,若无大事,自是皆大欢喜,若有意外,也可助卫小将军一臂之力,尽快除去反贼,以免夜长梦多。”
“父皇,儿臣以为可行。荡北将军英武,想来应能助卫小将军尽快解决南部之事。”
出声的是晏珏,朝臣狐疑不定,猜不透她这话的意思,听了下一句话,才明白过来。
“另,儿臣想要举荐两人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