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显然也想起了这件父辈的陈年旧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季微见他没话说了,刚抬脚欲走,又被拦了下来。
“大哥,谢世子那里……”
“谢南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另有四五日心在他自家的家务事上,你觉得他能做什么,阿珏的正室是个好位子,平白无故怎能让一个毫无建树,又有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占了。”
“我早说过娶妻当娶贤,长得好能做什么,用来下饭么?她若要找人来看着下饭,什么好看的人没有,届时迎进府里做侧妃妾室通房,红袖添香也好,举案齐眉也罢,谁管得了她去?但正室的人选不可大意,关乎后院之安宁,需得用一出身高本事强又大气的人,那谢世子哪点符合?”季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教。
季安呐呐,有点懵圈,他拍了拍自己的头,终于觉出是哪不对。
“大哥,阿珏是个姑娘家,哪来什么正室侧妃妾室,更不可能娶,她怎么也该是嫁才是,最多也是招赘。”
“且看着,就她那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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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
宁王妃跪在神像前念念有词,闭眼虔诚地祈祷着,上完香,她跪伏在蒲团上静默了许久,才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另一个侍女上前跪下,小心翼翼地替她展平起了皱的衣裳。
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头上簪着的白花,叹了口气,轻柔地问道:“世子还没回来?”
在旁边等了许久的侍女闻言答道:“回娘娘的话,尚未。”
宁王妃蹙起娥眉,又问道:“王爷呢?”
那侍女忙跪下,答得有几分惶恐:“王爷昨夜宿在了决方院。”
宁王妃身形一顿,一改之前的端庄仪态,神情立刻变得狰狞,她一把抓起供案上的一碟点心往地上一摔,尖叫道:“去叫他回来!叫他滚回来,日日和那贱人待在一起,儿子都死了!儿子……都死了啊!”她说到后面,突然哽咽起来,浑身像是失去了力气,半伏在供案上,哭得不能自已。
“若这世上真有神仙,怎么不叫那蛇蝎心肠的贱人去死,偏要夺去我儿的命!我儿!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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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理好衣冠,就要往外走。
“王爷!”
他侧身回头,方侧妃温柔地在他腰间系上了一个香囊。
“这是妾身昨日去给王爷求的平安符,妾身知王爷不信这些,但带着总是个念想。”
宁王伸手将她搂在怀里,随后放开,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有心了。今日府中设宴,你也去瞧瞧,看哪家闺秀合你心意,阿礼也该有个房里人了。”
“使不得,今日的宴会是姐姐一手操办的,别人都不去,只妾身一人去了,不合礼数,岂不是要闹笑话?”
“你去你的,本王看谁敢笑话。”宁王哼了声,放软声音对她道,“再等些时候,等我事成了,就封你为皇贵妃,届时看还有谁敢轻看你!”
方侧妃柔柔一笑,全然依赖地靠在他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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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出现在席上时,发间依然簪着那朵白花,平日的满头珠翠都被卸下,衣裙也十分的素朴,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
世子妃见状,放下手头的事务,挥退等候她下令的仆从,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母妃可是身体不适?”
宁王妃对她的关心视若罔闻,在她恭敬地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给了个满含恨意的眼神:“儿子没了,我难不成还能舒适不成?我是他亲娘,可不像旁的什么哥哥嫂嫂一般,铁石心肠,无动于衷,还能欢天喜地地给姨娘生的兄弟操持什么宴会。决方院的残花败柳不是好看着么?你们还认我这个母妃做什么?”
世子妃闻言,眸中立刻冒出泪光,在微红的眼眶里将下未下,看起来泫然欲泣,格外让人心怜。
“母妃怕是误会了什么,儿媳日日在院中为幼弟焚香祷祝,照料世子和阿论,未敢出门半步,何曾去过决方院?母妃莫要信了小人之言,对儿媳生了嫌隙!”
“荒唐!”
王妃猛地站起身,指尖颤颤巍巍地指着她,气得全身发抖。
她厉声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么无耻,我儿活着时不见你们疼爱半分,现在被人暗害,活活溺死在水塘里,还要被拉出来成全你们兄友弟恭的名声?你们怎么敢这么做?老天爷在头上看着哪,就不怕遭报应吗?啊?”
“母妃!”
宁王世子见自己的妻子又被母亲当众责骂,不由分说地将她护到身后。
“世子妃是好意,母妃心里便是再为八弟之死难过,也不该胡乱责骂小辈,实在有失身份!”他指着不远处娉婷站立着的倩影道,“您看看方侧妃,既能为父王操持内宅,又能热络各府夫人,您怎么就看不到别人的好,偏要抓住没有影的事不放!”
“放肆!”宁王妃起身扇了他一巴掌,“那是没有影的事吗?证据确凿,真相早就水落石出,是你们偏要信那妇人之言,我还能叫醒一群装傻的人不成!世子,你还记得吗?那是你的亲弟弟,你一母同胞,唯一的弟弟!”
身旁的来客发现主人自家起了争执,一时躲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脸尴尬地坐在席位上,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方侧妃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一直装着睁眼瞎,见事态闹大了,才姗姗来迟,故作惊讶地将母子俩拉开。
“这是做什么,阿淮,你又顶撞你母妃了?真是不像话,还不快向你母妃道歉,百善孝为先,王爷平日怎么同你讲的。”她说完,轻轻拉着宁王妃的手,宽慰道,“姐姐别恼,阿澈年轻,没个定性,定是一时想岔了,才这么……”
她轻呼一声,被身后的侍女扶正险些被推倒的身体,抚着胸口后怕地看了宁王妃一眼,但似乎不敢表现出委屈,勉强地露出笑容,对席中众人表达了歉意,随后才小声地对宁王妃道:“姐姐似乎身体不太舒适,不如去休息会,这里妹妹先对付着,有事了必会来请姐姐来处置。”
席间一时窃窃私语不止,宁王妃脸青一阵白一阵,一甩广袖走了。
宁王世子晏纪淮往那边看了两眼,悄悄地攥紧拳头,面上重新挂上几分自矜自傲不可一世的笑容,和席下正与同窗相谈甚欢的二公子满腹经纶的气度形成鲜明对比。
晏珏收回视线,轻啜了口茶,低声道:“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