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珏见了大喜,一下就蹦了下来,彷如一个棒槌,砸进季微怀里,随后自然地双手一揽脖子,撒娇道:“久不见大哥哥,阿珏甚为想念,大哥哥可有挂念阿珏?”
“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这般撒娇,像什么样子。在京里也这样没规矩?”
话虽如此,季微却没有要推开晏珏的念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将人揽在怀里。
季安在一旁嘟囔道:“前些日子舅舅家的表妹来访,我不过拉了拉她的手,大哥便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今日阿珏在这,怎么就不顾念这些大道理了?”
季微松开晏珏,瞥了一眼季安:“汀表妹心悦你,你们便不仅仅是表兄妹的关系,自是要避讳。阿珏是我亲妹妹,我需要避讳什么。蠢。”
他拉着晏珏坐下,道:“京里发生了许多事,你可有碍?”
“我活蹦乱跳的,好着呢,倒是别人出了不少事,我也就瞧个热闹,偶尔添把火罢了。”
“大哥你担心她做什么,这世上能叫她吃亏的人还没出世呢。”季安身形一闪,险险避过他大哥泼来的茶水,换了个位置复又坐下。
季微殷殷叮嘱着晏珏:“你行事莫要冲动,凡事得与手下谋士商量着来,多听听旁人的意见,待人需谨记周到有礼,无论对方是何等身份,都别让人以为你小瞧了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万别小看任何人,兴许哪天就起了大作用。”
“阿珏知晓了。”
他看着晏珏认真聆听的坐姿和乖巧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晏珏察觉,对上他的眼神,清凌凌一笑,便如世上最规矩守礼的闺秀一般,看上去清纯无害。
“你莫要糊弄我,需知骗过了我无用,究其本身,还得你自己去面对。”
晏珏动了动,跪坐在石凳上,将下巴搭在桌子上,歪头去看他:“没有糊弄,只是觉得有些人太烦,不想去应付。推三阻四的打太极,还没我直接动手好使。”
季微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在前方胡作非为倒是开心了,也不看看后头有多少人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若不然,我要他们何用?”
“又是歪理,这些烂摊子是个人便可做得,你养的门客都是些什么人?本可以用他们去做更多的事,何必做这些本可以避开不做的事?”
她喉间一塞,眼珠四下滚了滚:“可是本来就没多少事能做,我总不能养着他们不干事呀?”
“就算无事可做,也不能让府上的门客去做这些事,他们或是享誉一方的才子,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如今还没到试刀的时刻,就已被种种琐事磨去锐气,等该用他们的那一日,你叫他们如何来做,你又该如何去差使他们?”
季微仪态端正,素日波澜不惊的神情中少见地带上了几分责备。
“阿珏,陛下只你这一位公主,但朝中可不止一位皇嗣,这些贤才凭何不去别人那投奔,偏偏受了你的招揽?他们此刻为你效力卖命,看中的不是你如今的富贵,是来日的造化,你莫要以为给些银钱,就能两相抵消,就能让他们安心留下。依你这个用法,纵然有人还留有八九分气力未被折损,总有一日也会另择良木而栖。”
晏珏默然无言,季安在一边看着,一句也不敢插嘴。他大哥看着是个端方的君子,平日里不骄不躁不气不恼,一旦触了霉头,绝不只是他父亲的罚跪抄家法禁足这么简单。他便只好含泪看表妹被念了!
“既然说到这了,我且问问你,谢国公府的世子,你要如何安置?”季微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杯中的茶水,垂着眸子问道。
晏珏身子一顿,正要开口。季微笑开:“别搪塞我,你知道瞒不过我。”
她坐直身子,闷声道:“尚未想好,看他如何想了。”
季微道:“你们也别想了,五六年也没个章法,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不行的话便依这个好了。”
季安张了张嘴,被晏珏扯了一下,他看了过去,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眸,登时哑了口。
季微好似没有看到两人的动作,喝了口茶,道:“谢国公府就如吸血的虫,你既有了夺位的念头,早就该离他们远点。这次回去了,寻些错处,着人闹到陛下那,借机将婚约给取消了,而后寻个将门另订一门亲事,最好是兵权在握的,正值东陵王府和庄王府蠢蠢欲动的关头,陛下应当不会拦你。”
“我听说你有意让定王府与北庄侯府结亲,这倒是不必。北庄侯府谨小慎微得久了,你将砝码放在他们那,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他们为保全一大家子不要女儿了,岂不就鸡飞蛋打。”
“定王府宜拉拢不宜结仇,你逼着人家娶亲,不是结仇是什么,往日我教你的,回了京几年未来,就全都丢了是吗?”
“阿珏不敢,但是大哥哥,有些事我另有考虑。”
季微起身:“这是你自己的事,心中自然应有盘算,我也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但瞻前顾后非上位者所该有的。陛下并非容不下你,你何须如此畏畏缩缩,便是他容不下你了,那位殿下的话也不作数了,父亲还在,祖母还在,我也还在,季家便是再式微,当年能扶持起一个皇帝,没道理现在就扶不得了。”
他缓步走出院子,季安回头看了看晏珏,也跟了上去。
在长廊拐角处,季安拦下季微,他四下张望了下,见无人经过,抬头看高出他半头的兄长,问道:“大哥,你方才的话……是父亲他说了什么?”
季微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家弟弟:“父亲说没说有什么干系,这一次两次的,他何曾说过什么?”
当初老家主还在时,也从没说过什么,是如今的季家主悄摸摸地寻了人出了力,四处游说拉关系,兼威逼利诱,给皇帝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在旁支拿着证据告上宗族来时,老家主像模像样地打了儿子三十大板,禁了半年足,又扣了一年的月钱,他罚的重,又看似并不知情,谁也不能说老家主什么。
罚了之后半月不到,就包袱款款地去了别苑养陈年旧疾,季家主瞅准空子又溜了出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再者说了,有些事又何必拿到明面上来说,若每每做件事之前,都得焚香祝祷告知天地神明,那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