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可容两人并排通过,走了二十来步,转过三道弯,眼前豁然开朗。
地下室的布置有些像是地面上圣女庙的翻版,正中是大堂,供奉了一座两人高的圣女像。这座圣女像形态材质都与上面那座碎成几块结满蛛网的不同,它由白玉雕成,身形婀娜,素手纤纤,端着一个白玉盘,盘子上盖着一块绣着金凤的红绸缎,面目慈悲,低垂着眼眉,看着座下的信徒。
两边由一道小门沟通了两侧的走廊,走廊旁有许多小房间,应是给原来驻守在这的人住的,就在方才,此间主人还生机勃勃,一盏茶后的此刻,却已成为只留余热的尸体。
在圣女像背后,有一个小通道通往另一个出口。
洛五打头从那出来,向两人行了一礼。
季安走上前去问道:“听说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洛五笑道:“一时大意蹭破了点皮,无碍。公主,属下下来时,这里只有三十来个人,生擒三人,逃走了两个,其余的尽皆伏诛,消息定然已走漏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彻查此处,之后速速撤离。”晏珏看了眼那尊圣女像,“这里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三十几个人生活,应是因为什么缘故,大部分人暂离了此地,看那尊圣女像,这里也不像是什么基地,倒像是个神堂祭祠,我们怕不是闯进了别人祭祖的地方。执臬那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们都犯到这份上了,指不定就亲自领人打了过来。”
洛五神情一肃,立刻带人再次搜索起来。通道的另一端在镇外,范围太大,逃走的两个人已经无法去搜捕。
晏珏踱步到圣女像前,打量着圣女的眉眼,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季安摩挲着手中的剑,轻声问道:“可要再去调点人来?”
“去吧,再派几个人去各个镇口守着,一有风声立刻来报信,调来的人到了,也在镇口守着,不必直接来此,以免惊扰镇上的百姓,传出去还以为我要造反了。”
晏珏伸手摸了摸圣女像的脚边,沿着白玉像与底座的相接处小心仔细地划过,雕刻的人做得很细致,白玉像与底座之间一点缝隙也没有,浑然一体。
她盯着圣女捧着的白玉盘看了几眼,突然道:“九哥,把那块布揭开看看。”
季安武艺算不得多么高超,也就寻常大家公子的水平,只够在众人聚会之时舞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剑舞助助兴,勉强学了几招防防身,但要揭开那块红绸也绰绰有余了。
他借力于底座,飞身上去,一剑撩开了红绸,露出了白玉盘里的东西,是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他惊讶地瞪大眼睛,正要上手,被晏珏喝止了。
“叫季之来,他懂医术和机关术,你碰什么碰,万一这执臬是个神经病,在那做了什么手脚怎么办。”
季之原就在旁边站着,时刻注意着他们,闻言忙从胸前抽出一块白布,飞身上去将那两个馒头包住拿了下来,随后小心翼翼地查验。
“如何?”季安问道。
季之不解地答道:“只是两个普通的馒头。”
“普通的馒头?这又是什么讲究?”季安回身又看了圣女像几眼,“谁会将馒头供奉到圣女娘娘的手上去?”
这圣女像除却雕工精细,用料讲究,神态比之其他地方的圣女像少了几分威严与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慈悲以外,并无什么不同。
“九哥,你觉不觉得这圣女像的面目有些熟悉?”
季安听了晏珏的话,复又仔细地打量着这尊神像。
“熟悉?好像也没有什么……”他突然顿住。
晏珏看着他:“你想到了谁?”
季安喃喃道:“……先皇后?”
“谁?”晏珏指尖颤了颤,“哪位皇后?”
季安后退几步,换了几个角度看那圣女像,之后神情复杂地看向晏珏:“是她,言皇后。”
“她?”晏珏敛了眉目。
她最初看着圣女像有些像她爹爹,但不敢确定。毕竟她爹爹是个男子,又从未来过西北,无论是在言家,还是后来到宫里,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少有人知晓他长什么模样,却忘了言皇后,她的生母,与她爹爹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理应长得有几分相像。
言皇后在她三岁时就连同言家一道被赐死,她那时年岁太小,生母本就与自己不亲近,因而对言皇后也没多大的印象,宫里也从来没人敢提这位皇后,若非季安提起,她早就忘了她原来还是有母亲的。
“她原来长这样么?”
言皇后死时,季安已满了七岁,他生来早慧,又常去宫里,见过这位皇后许多次,至今还记得她的模样。
那是位很美的女子,雍容华贵,确实有着母仪天下的气势,只是眉眼间常年带着戾气,锐利的丹凤眼看人仿佛在射着刀子。她似乎一点也不喜欢孩子,总觉得他和晏珏过于吵闹,每回见面,说不上十句话就会遣人带他们离开流朱宫,让他们自己玩耍。
“十分相似,但神情略有不同。”
至少在他记忆里,言皇后从未显露过如此慈悲的神情。
晏珏讥笑道:“想来也是如此。”
季安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开话题:“兴许不是她,这里是执臬的地盘,他好端端的,供奉言皇后的神像做什么?没道理。”
“谁知他是要做什么,简直可笑。”晏珏冷笑着走开,远远的还能听见一声命令。
“来人,将这圣女像拆了,看着简直碍眼。”
.
季家。
晏珏坐在树上,一只脚垂下,在空中荡来荡去。
她正闭目养着神,便听见季安咋咋呼呼的呼喊声。
“你怎么又上去了?叫父亲看见了,又该以为是我将你送上去的。”
晏珏随手折了旁边的一根枝条丢下去,懒懒应道:“你自己惯做些坏事,回回都被大伯伯逮着,给他老人家留了这么个印象,与我又有何干系?”
季安气急败坏地说道:“晏亦歌,你不要脸起来简直无人能及,若不是你撺掇的,我怎么会去做那些事。”
“你若心性坚定,又怎会被我说动,说来道去,还不是你自己的缘故。”
“你——”
“好了,都别吵了。阿珏,院中的枝条不许随意攀折,更不许胡乱丢弃,你怎么还是没记住这条规矩?”
这声音。
晏珏睁开眼,往树下看去,顿时笑开:“大哥哥。”
她左右看了看,将腿缩了回去,道:“大哥哥你且等等,我这就下去。”
这树枝距地不过一丈,但对于晏珏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说,若是从树上摔了下来,也够躺个两三月的。
季微轻轻地吸了口气,在树下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