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试图打消杨阎王的这主意,但他以佛道路子不同为由,拒绝了,我怕引起他的戒心,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暗中护着那些女子。”
他心酸地抹了一把泪,接着说道:“其实我也不知有没有人能发现她们的踪迹,前来救援,只不过能拖延一日算一日,总好过立刻看着她们去死。您带人上山的那日,听闻杨阎王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阵眼,只等三日斋戒,便可施法。”
吴左说到最后,还拍了下马屁:“如此看来,其实是公主殿下您救了那些女子,殿下真是心善非常,天女下凡!”
晏珏轻哼了声。
吴左还不知眼前这位公主便是杨阎王看中的能让他延年益寿的阵眼,杨阎王将这阵眼护得死紧,既不敢现于人前,唯恐出一丝半点的差错,又不敢慢待了细皮嫩肉的祭品,生怕神灵怪罪。
刚一将人掳到手,便派人安置在后山,新建了木屋藏着掖着。
这阵眼需得一位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子,命格极贵,才能起到作用,这样的闺秀本就不好得手,侥幸得了一个,兼之又是新婚之即,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极品。他千百打算万般考虑,决定将人护得严严实实,只待万事俱备,便可献祭。
可惜他满腔算计,却仍是进了别人的棋盘里。
“那些死士是怎么一回事?”
死士?
吴左摇摇头,锁着眉头想了会,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人就是死士,难怪,难怪!我才来寨中不久,他们就来了,诸事不管,日日躲在屋中,我也不知他们的来历,不过就算是在寨子里待了几年的人,也未必知道杨阎王还拜了主子,怎么也想不到这处去。”
那些人个个都是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眼睛冷得瘆人,他们不出来,羊虎寨的人自然是额手称庆,巴不得远离,更不用提会主动接近。那些人似乎也不愿旁人探听隐私,才来不久,杨阎王就奉了上面的命封锁山寨,若不是这一封锁,寨中所有人都不知道原来老大上面还另有主子。
要说杨阎王有主子,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稍有些头脑之人便能猜出,但众人猜的都只不过是京里哪家落魄的世家,显贵之家看不起这小小山贼,没点底子的又不敢沾染这种事。只有落魄的家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什么都没有了也还有张脸皮在那放着,关系一扯就是一大串的皇亲国戚,穷途末路之时走了捷径维持运转,管事的人见影响不大,也不会赶尽杀绝,彼此心知肚明地在国法灰色边缘不断试探。
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竟是个大人物。
吴左暗想,怕不是什么反朝廷的党羽,在晏阳埋据点吧。
晏珏皱着眉:“你就没听杨阎王说过什么?”
吴左苦着脸道:“我若知道什么,定然早就同殿下说了,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晏珏看了他一会,才道:“行,你下去吧,等劫掠良家女子一案落定,就放你出去。”
吴左喜上眉梢,俯身道:“多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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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晏珏轻声问着宗七:“你觉得吴左的话可信吗?”
吴左共说了两点,一是劫掠案的内情,另一点是死士来自于杨阎王拜的主子,而羊虎寨中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位背后的主子的存在。
宗七道:“一面之词,恐怕不可信。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也觉得不对劲,可杨阎王不愿开口,那些死士又都自尽了,旁人未必知道,线索全断了。”这案子难查,不仅不能大肆声张,线索更是一条也没有。那些人就好似突然出现在了羊虎寨一般,搜寻审问下来,没有书信,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自何处来,又是为何而来。
晏珏闭着双眼,靠在车厢上:“大理寺查不出什么来,朝中也多有不满,他们不知内情,都在骂我没事找事。”
宗七皱着眉道:“也不知背后是哪方人马,对京城有无图谋?”
“人家都派人到家门口了,自然所图甚大,可京里这班废物,一点作用也派不上。”晏珏自嘲地加了句,“我也是废物。”
宗七虽然不赞同,但也不知该说什么,骑着马落后了马车些许。他还在想着对策,就听见马车中传出了话。
“不查了,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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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珏愁着要给羊虎山之事做个了结,忙活了几天,一点进展也无,但她必须得给群臣一个交代,这话该如何说,又是一桩耗费心神的事。
金茹芸小产后,庄王府干脆地退出了这个大缸,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金府处在风口浪尖,晏珏这边不松口,他们就一直煎熬着。
好玩的是,金家隐隐有要弃车保帅的意思,若金府倒了,庄王府兴许又要多出一位姓金的世子侧妃。
金右相日日告假,已有两三日没有上朝,他这次被自家的闺女坑惨了,听闻府上老夫人已卧了好几日的床,金三小姐被关在祠堂,若非处置一直没有下来,估摸着早就被一顶轿子送去了寺里做姑子。
这时正是六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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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六,正是乞巧节的前一日,金三小姐在祠堂自缢,死前留下血书一封,上言生前种种事,讲述了自己对父亲及祖母的愧疚,对嫡姐的悔恨,更有对珏公主的控诉。
信中道,她被渊世子蛊惑,珠胎暗结,一时鬼迷心窍,对嫡姐起了歹心,将嫡姐的行踪告知城外的一伙山匪。没成想那山贼窝恰好是珏公主豢养私兵之处,她无意撞破此事,被珏公主嫉恨上了,便倒打一耙,说是自己谋害她。实则是珏公主早就视她腹中的孩儿为眼中钉,顺势想要将她们母子除去。她家势不如人,家中倾尽全力,才堪堪保住她的性命,腹中孩儿却早夭了,庄王府过河拆桥,珏公主步步紧逼,她不忍家人受胁迫,只好悬梁自尽,用自己的性命维护家人的安宁,但又不愿见珏公主与渊世子道貌岸然欺骗世人,便留书一封,告知世人内情。
金三小姐固然有不是之处,但她在信中已百般忏悔,更是用性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了罪。
大晏讲究死者为大,百姓纵是先前有多么痛恨这位蛇蝎心肠的小姐,在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双双死去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起了同情之心。说一千道一万,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渊世子是个好的,金三小姐也不可能勾搭得上地位尊贵的姐夫。
渊世子的名声一时跌落谷底,金世子妃急得不行,站出来为自己的夫君发声,言语中多有斥责亡故的妹妹的意思,被百姓们嘲讽又是一位蛇蝎心肠的金家闺秀。
这把火越烧越烈,终究还是烧到了本是受害者的珏公主身上。
若金三小姐信中所言属实,公主豢养私兵,这也是一项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