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日,身在王宫中的鲛笙一直没有合眼,没事的时候就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头顶上那日渐缩小的水球。
窗边的小圆桌上摆着各地送来的信件,如今就算还没等到黑海海域最边缘的几座城池的来信,他也知道,从前的黑海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愧是巫祝一族的后代!即便是千万年后稀薄的血脉,也依旧如此强大!
想到族史中记载的那寥寥数语,鲛笙的眼中一片火热。
海沟附近已被他派重兵暗中包围了起来,就算鲛珀告诉了那群人族他的目的,他也丝毫不惧,这茫茫大海,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若是叫南樱祭一行人知晓鲛笙的想法,恐怕要笑道抽筋,这大海是海族的主场没错,可他们也不是半点优势都没有!
只可惜鲛笙只以为冰霜有净化海水的神通,还没有意识到她真正的手段。
偏偏这些是鲛珀和塞宾都禀报过的消息,鲛珀以为他的父王心知肚明,没想到他的父王已经全然忘了这些。
此时,更不会有人来提醒他这一点。
令他一意孤行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海蓝色的眸子中映着那缓缓变小的水球,隐约可见其中的红血丝,正是这几日不眠不休的造成的,他怕他一闭眼,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与他同样关注着冰霜的动静的还有鲛姝,这个娇蛮的小公主恨不得扑过去将冰霜直接从水球里揪出来碎尸万段,只可惜她现在被禁足在宫中,连出个门都做不到。
她恨得不行,若不是王后告诉她,王会亲自出手对付那群人,她如今也不会安安静静地在宫中等着了。
快了,快了,快了。
鲛姝一遍遍安慰着自己,不过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人类,等到成为父王的阶下囚之后,她有的是时间折磨他们。
相比较于关注着冰霜的父女俩,大王子鲛珀最近根本抽不出时间去关注这些事情,他的父王为了盯梢,把事务都交给自己处理,忙得他能一整天都不离开书房。
“大哥,你真惨。”
看着自己被奴役的大哥,鲛珏有些幸灾乐祸,许是察觉到王宫中的诡异气氛,这几日他也没出门,有空就过来找鲛珏说说话,欣赏一下他被事务缠身的模样。
听到是鲛珏的声音,鲛珀头也不抬,“你要是闲得慌就过来帮忙,少在那里装模作样。”
这个弟弟,明明端得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心思却恶劣之极,自己辛辛苦苦得忙了这么多天,他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跑过来刺激他!
“你天天这么刺激我,就不怕我撂挑子走人,到时候······”
鲛珀话还没说完,鲛珏立刻惊慌起来,“别,我不刺激您老了,我走还不行!”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摧残了!
上次鲛珀离宫那段时间的阴影还没消除呢!休想让他再碰这些东西!
看着鲛珏落荒而逃的背影,鲛珀又好气又好笑,揉了揉眉心,再次低头看手中的信件,又是一封说海水被净化的事情的,神思不免有些走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被鲛珀惦记的一群人此时正在海沟下玩起骰子来了,实在是冰霜的速度太慢了,这段时间除了修炼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不像在船上的时候,还能在甲板上凑个烧烤局或者是比武局,闲来无事捉个海鸟,看看日出日落,那像现在,连大点的动静都不敢有,生怕打草惊蛇。
“大!大!大!”
“小!小!小!”
一群人围在一起,眼神泛着光,却压抑着声音紧盯着慕修文手里的骰子,等待着他局。
没错,赌博这种事情,很明显就是慕修文牵的头,就连往日被他坑得最惨的水清骅此时也兴奋地盯着骰子,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慕修文手底按着一个骰盅,笑眯眯得看着这群已然兴奋起来的人,丝毫不在乎他们眼中的焦急,慢慢悠悠地得半开不开的样子,急得凤嫣直接伸手掀开了骰盅,“磨磨唧唧的,干脆点不行?”
看着已经被掀开的骰盅,慕修文欲哭无泪,玩赌的不就是玩儿这点刺激吗?这么快揭晓结果还有什么悬念?还有什么刺激?
眼睁睁地看着赢的人把银锞子搂进自己怀里,干脆利落的动作让输的还没好好沉淀一下情绪,兴致勃勃得招呼着慕修文,“再来一局!”
跟慕修文打赌很少赢过的水清骅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虽然他是现在是输赢参半,可他曾经在慕修文那里受挫的小心脏此时得到了极大的安抚,原来他的运气还挺不错的嘛!
慕修文无语,这群人到底是为什么答应他来玩骰子的?
任性得把手里的骰盅一丢,“你们自个儿玩吧,每次都不等我就擅自开盅,还有什么乐趣。”
“真的?就等你这句话了!”
水清骅手脚麻利地抢过骰盅,一脸跃跃欲试,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庄呢!
没想到水清骅手这么快,慕修文嘴角一抽,起身离开,“既然如此,你们玩儿吧,我去走走。”
还没等他走远,身后的气氛再次火热起来,反正也是无聊打发时间的,只要能玩儿就行,哪管其他的。
封印周围,还有细碎的黑光一闪而过,南樱祭指尖捻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眼眉低垂,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慕修文往南樱祭身边一坐,“想什么呢?”
似是被惊到的南樱祭指尖一顿,懒洋洋地抬眸看他,“没什么。”只是在想该怎么收拾那个把主意打到冰霜头上的老东西。
“行了吧,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我?肯定是在想怎么把那个鲛人王给千刀万剐了吧。”
慕修文撇嘴,他可是看着他一步步变成如今模样的人,就算因为冰霜敛起了铁血无情的一面,可他终究还是那个他,从未变过。
闻言南樱祭抿唇不语,默认了慕修文的话,“你怎么不玩儿了?”
这段时间在水下就算了,还不能四处走动,让他想起了当初为了寻找药神传承的时候事情,想到后来冰霜的出现,南樱祭眉眼间也柔和了起来,原来,那时他就已经对他的小丫头不一样了。
看着南樱祭神色慢慢发生变化的慕修文咂舌,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真是酸牙!
这么想着,慕修文顿时就没了跟南樱祭说话的兴致了,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径自就走开了。
他的离开对南樱祭来说毫无知觉,因为他一抬眼,发现他家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可以看得清楚了!
“准备行动!”
南樱祭并没有打算等到埋伏在周围的卫兵现身后再行动,而是利用冰霜这段时间破除封印,解开阵法的空隙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诶?我刚刚听错了吗?”
正玩儿得开心的一群人茫然地看看四周的同伴,是他/她听错了吗?怎么听到了要行动了?
正自我怀疑中,清闲了许久的花晨提醒了他们一句,“没听错,要行动了。”
“哦,好的!”
说时迟那时快,赌局上的银锞子都被凤嫣全部捞进怀里,还一边拍拍手,坦然道,“泠泠,走,带我去捉人。”
目瞪口呆的水泠泠也反应过来,尴尬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色,起身跟着凤嫣离开,心里却在想,原来凤嫣祭司也是一个守财奴啊!
水氏族人爱财是同性,区别只在于有的人一毛不拔,有的人只是合理理财,跟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还是水泠泠第一次看到有其他人这么利落地捞钱的。
“等等我们!”
海沟这边有一个北冥湮留下就够了,其他人都秉承着看热闹以及顺便帮把手的心态跟着水泠泠从鲛珀告知的通道离开海沟,前往他们还不曾去过的王宫。
“我们为什么不晚上再行动,这么多海族人,一个不小心暴露了怎么办?”
出了通道,一行人掩藏在一块珊瑚礁后面,看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海族人,慕修文扶额道。
走的时候倒是雄赳赳气昂扬,可会倒好,恐怕他们还没踏入王宫就会被人抓起来吧!谁知道那个鲛人王有没有下什么稀奇古怪的命令!
水泠泠尴尬,她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忘了这群人中除了她自己是在皇城露过面的人,另外几个都是生面孔,“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晚上人少一点了再去?”
“先看看情况,冰霜那边快结束了,那海族的王未必能沉得住气等到冰霜彻底现身。”
秋意抬头看了眼那若隐若现的身影,纯净的白色像是误落入人间的仙子,照这个速度,恐怕等不到晚上她就能彻底结束回到海沟了。
正如秋意所说,鲛笙确实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已经打算启程前往海沟了,只是正在他召集人马的时候,突然看到冰霜身形在缓缓下沉,那模糊的身影正在一点一点往海沟深处下坠,让鲛笙更是迫不急待地想要抵达海沟,生怕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尽快他早已经安排了人手在那边。
“父王,你当真要如此吗?”
鲛珀挡在王宫门口,看着他的父王很是痛心,忆起南樱祭的话更是忐忑,害怕他的父王就这么一去不回,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说,他害怕开口跟鲛笙说这些,害怕听到鲛笙不相信自己的话。
“让开!”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鲛笙过往都是满意的,他是一个合格的王子,将来也是一个合格的王位继承人,可如今再看,总觉得他欠缺了一些一往无前的血性,少了点斗志。
但好在还有他在,他会带领海族走向一个新的高度,然后再将王位传给他,那个时候,就算鲛珀这个继承人没有血性和斗志也没有关系。
他,鲛笙,会成为改变鲛族、改变海族命运的人!
鲛珀一脸苦涩得看着自己的父王,默默地让开了他的路,看着父王的背影,他的唇微微蠕动,“父王,一路平安!”
这句话没有被鲛笙听到,他带着卫兵急匆匆得往海沟的方向赶去。
“大哥,父王他做什么去了?”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鲛珏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还有站在王宫门口一脸忧郁的鲛珀,鲛珏心头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鲛珀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沉默了半天才开口,“他去禁地了。”
“去禁地?他去禁地做什么?还带那么多人?”
鲛珏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又不明白根源在什么地方。
不过鲛珀显然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有些疲惫地说道,“走吧,我们回宫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你究竟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鲛珏一把抓住鲛珀的胳膊,到这个时候了,他的大哥竟然还不肯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事,总该要让我知道父王去做什么了吧!”
鲛珀苦笑着看着鲛珏,告诉他又能怎样?他能改变什么?也只是跟他一样,连阻止父王离开都办不到吧!
“是不是因为鲛姝那丫头,父王难道是打算秋后算账吗?他到底怎么想的?”
见鲛珀不开口,鲛珏只能胡乱猜测,说出来这话之后想到最近鲛姝和王后安静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明悟。
秋后算账?也可以这么说,反正都是找那群人的麻烦,不过可不是为了鲛姝那丫头,鲛珀眸光闪了闪,看在的鲛珏的眼里就是默认了他的猜测,只见鲛珏松开鲛珀的手,匆忙朝着鲛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一定要阻止父王!”
鲛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鲛珀没有阻拦他,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他离开,就像他目送着鲛笙离开一样。
等待看不到鲛珏的背影时,鲛珀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王宫,不需要猜想,鲛珏肯定会无功而返。
也正如他所料,拼劲全力的鲛珏确实追上了鲛笙,少年漂亮的鱼尾还在颤抖着,一向挂着温润笑容的脸上此时一片失望,“父王,你怎么能恩将仇报!你怎么可以为了·······”
“来人,把二王子送回去!给我看着他,在我回来前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然而,不等他说完,鲛笙就立刻吩咐人将他从路中央拖走,还不忘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胡说八道”。
“唔唔!”
鲛珏失望地看着的鲛笙,想要挣脱卫兵的桎梏,只是他哪里是这常年训练的卫兵的对手,还是一对二,只能不甘地被扭送回宫,不止如此,还被毫不客气地禁足在自己的寝宫里,连去找鲛珀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鲛珏有些伤心,明明自己的父王不是这样的,刚才那个真的是自己的父王吗?也不知道被鲛姝那个臭丫头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鲛珏被扭送回宫的消息鲛珀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侍卫来报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淡漠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直到过了许久,鲛珀才去到鲛珏的寝宫,看着一脸气愤的鲛珏时,在鲛珏喋喋不休数落着父王和鲛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父王确实变了。”
鲛珀突然开口,鲛珏一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而鲛珀像是没看到他的神情一般,自顾自得说着,“如果父王被······杀了,你会怎么做?”
中间微微停顿,虽然没有说出来,可鲛珏还是明白了。
“那也是他活该!”
鲛珏咬牙气恨道,一向崇敬的父亲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简直接受无能。
“活该?”
鲛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又听见鲛珏有些慌乱得说道,“大哥,父王会不会真的被、被······”
鲛珏说不出口,想到那个字他就心塞得难受,他蓦地起身扑向门口,不行!不可以!他要去阻止父王!就算不能阻止父王,也要去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受不了任何一方有人会去死。
只是他刚打开门,就被卫兵用长戟拦住,“放我出去!”鲛珏厉声道。
“二王子,王有令,在他归来前您不得外出!”
卫兵们丝毫不留情面,他们只遵从王的命令。
“我去吧。”
鲛珀起身,他知道鲛珏想要做什么,就像鲛珏想得那样,就算不能阻止父王,或许至少可以保住他一命吧······
在来之前,鲛珀或许还会退缩,因为南樱祭的那番话,可是鲛珏让他明白,有时候,不一定非要盯着一个地方要求它改变,也可以换一个方式。
就算是为了鲛珏,也应该去试试不是吗?
“大哥!”
鲛珀并没有被禁足的命令,他的来去自然无人阻挡,鲛珏眼巴巴地扶着卫兵拦住自己的长戟,看着鲛珀渐渐远去的背影,压下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默默祈祷着,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