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由于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天气变得凉爽起来。江颐不想再闷在屋子内,于是让诗棋诗画把她要批阅的公文和查阅的书籍都搬到凉亭中的桌上,顺便也能督促秦展读书。
秦展单手拿着翻开的书在站在一旁,时而思索,时而皱眉,画面看起来极为不和谐。
诗棋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诗画也忍不住开玩笑,“主子让秦大人读书,似乎让他颇为为难呢。”
江颐手上拿着一本书籍,不时用笔在上面批注,此刻正看得入迷,头也不抬,“我这是为他好,以后便会明白。这读书的用处不像习武,练得好练得坏一眼便看得出,而是有潜移默化之效。同样的书不同人看了都会有不同的感悟,收获并不相同。”
“主子说得有理,看来诗画也应该找些书籍看看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毕竟初学,可以看一些简单的书,我这里给你推荐几本,你去书房的书架上找来也一并看。”说完便在一张纸上写下书名,然后拿给诗画。
“是,主子。”诗画接过宣纸,向江颐道谢。
江颐看了下四周,没发现诗棋的身影,“诗棋这丫头跑到哪儿去了?”诗画摇头表示不知。
话音刚落,就听到“啊”的一声尖叫。
诗画凝住笑容,“主子,好像是诗棋的声音!”
“看看怎么回事。”江颐连忙站起身,往声音源头走。
秦展也抛开书,跟在江颐的后面。
未走几步,就看见凉亭周围的湖中有人呼救和扑腾水的声音。
“来人啊,救命,主子,诗画......”
诗棋双手不停地在水中拍打,大声的喊着救命,但身体渐沉,已经呛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主子救命。”
秦展正要上前救人,突然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大人,我来救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水,把即将要沉下去的诗棋提了上来,扶着将她放到地面上。
江颐急忙问道,“她怎么样?”
那人看了一眼诗棋发白的面孔,回答道,“她应该是在水里呛了几口水,再加上受到惊吓昏迷了,没有大碍。”然后伸出重重点了诗棋后背的一处,诗棋从嗓子中吐出了一大口水,一下子气息恢复了。
诗棋先是慢慢地睁了一只眼看了看江颐的神情,发现她还没有发怒,于是又睁开另一只眼睛,有气无力道,“主子,诗棋刚刚贪玩不小心落水,让主子担心了。”
江颐看诗棋这样是又气又恼,但此刻看她这般虚弱也不好当即发作,只是把声音一沉,“下不为例,让诗画扶着你回去。”
“主子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诗画走到诗棋面前,“闭嘴,不许再说话。”黑衣人把诗棋交给诗画,然后诗画扶着她站起来,“做错了事还多嘴。”
“哦。”诗棋虽然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住嘴,被诗画搀着往回走。
她们二人走后,江颐这才注意到这名黑衣男子。此人身着一袭黑衣,此刻已经浑身湿透,水滴不住向地下流淌。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是秦展大人手下暗卫之一邱硕,刚刚看到有人落水,故而立即下水救人。”邱硕向江颐行礼。
江颐连忙扶起他,示意他不必多礼,“你刚才来得及时,做得很好。”
“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主子无须在意。”
江颐看着此人,虽然脸上满是水珠,但眉宇之间都透着忠诚坚毅,满意地点头,“不愧是阿展你教导的手下。”
“主子此话何意?”秦展一脸疑惑。
江颐却故作神秘,并不回答,便含糊其辞过去了。
——————————————————————————————————————————
又过几日,宋乾大寿,几乎满朝大臣都去宋府祝贺,不管江颐喜不喜欢这种场合,于情于理都该去。
于是江颐带着贺礼下了车,此刻宋府门庭若市,十分热闹,一脸望去全都是熟悉的面孔。
“江大人。”
江颐闻声回头,俗话说得好冤家路窄,这不多巧,又碰上祁贞了。
“小司马你怎么也来了。”江颐扯出一丝假笑。
祁贞一脸不屑,骄傲道,“笑话,宋大人在朝中德高望重,受人尊敬,朝中重臣皆来拜贺,我和我爹岂有不来之礼?”
江颐笑着讥讽,“小司马误会了,你说今日来的都是重臣,要说大司马的话倒是合情合理,不过你嘛,应该还不够格。”
“你!”祁贞被江颐的话刺到,知道她是故意激怒自己,所以偏偏不能让她如意,因此压下怒火,“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逞嘴上威风。”
“彼此彼此。”
“贞儿,还不快过来。”祁密沉声唤道。他正在跟宋府的人道贺,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贞跑过去的,又在跟江颐作对。
祁贞白了一眼江颐,向他爹走去。
秦展虽然知道江颐一向与小司马祁贞不和,但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人只要见面就会斗嘴,而且每次江颐都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主子与小司马斗嘴还挺开心?”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好玩?”秦展摇了摇头,“属下没觉得。”
“每次看到祁贞气得跳脚的样子我就觉得有意思。”江颐颠了颠手中的贺礼,还挺沉。把贺礼交给秦展后,拂了拂手中的袖子,“走,我们也去祝寿去。”
“江大人前来,令小小宋府顿觉蓬荜生辉啊。”
宋府门口迎客的是宋乾之孙宋明澈,其人一表人才,气质非凡,连江颐都对他不禁产生好感,“您客气了,宋大人乃朝中重臣,能来府上祝寿,才是我等无才无德之臣之福分啊。听说前些日子您写的文章在京城有不小的名气,明年想必必能高中。”
“不过仰仗祖父之名罢了,不值一提。江大人快请进。”宋明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江颐将贺礼帖子交给宋明澈身边的下人,侍卫仔细搜了秦展身上有无利器,便让他随江颐进入宋府了。
一进宋府,旁边就有丫鬟在前面指路,“大人,寿宴的会客大厅就在前面,您走到在前面那条路尽头左转,再直走就能看到了。”
江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但她知道此时时辰尚早,宾客还未到齐,因此决定先四处转转。
一路上江颐看着人就避开想躲个清静,不知怎么就走到一处别院,此别院淡雅清幽,与府中别处豪华之地都不同,江颐生了好奇之心。
秦展却劝阻,“主子,这里是在宋府,今日您是宾客,不可随意乱闯。”
江颐也知道秦展说的没错,虽然觉得遗憾,却也守规,“嗯,那我们走吧。”转身欲走。
忽然院子中出现了一个女人,头上只别一简单素钗将头发盘起,身穿棉麻布衣,静静坐在石凳上,嘴里好像还哼着什么歌。
江颐竖起耳朵也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于是问秦展,“阿展,她在唱什么。”
饶是秦展耳力极佳,也听不清楚那女人嘴中哼唱的是什么歌。
“奇怪,这个女人是谁?为何在这个院子中?”
“或许只是宋府的下人呢?”
“不像,若是下人,此刻宋府大摆寿宴,她怎么可能能待在这里,而且并不害怕被人看见。”虽然否认了秦展的猜测,但江颐更疑惑了,若说她不是下人,她却穿着比江府下人还不如的衣服。
“主子,这不管我们的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进入筵席了。”
江颐并未理会秦展的提醒,反而径直走到院子中朝着那女人走去。秦展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江颐的决定,只好跟上,但跟她们隔了些距离。
“请问,刚刚你唱的是什么?”江颐在那女人面前站定,问道。
那女人像是才知道有人来似的,止住了口中的哼唱,将脸转过来,用一双浑浊而又迷茫的双目看着江颐。
江颐一惊,向后退了半步,而后伸出五指在那女人面前晃了晃,发现她面上毫无反应,依旧是一脸平淡。
这个女人是看不见的。
这出乎江颐的意料,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夫人!”突然一声清脆的惊呼传来,“您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这时那个失明的女人无神的眼睛动了动,脸上也有些许的波动,她的声音中夹着沙哑,“迎儿,我没事儿的,只是出来晒晒太阳。似乎来了客人呢,你帮我看看是谁。”
被唤作迎儿的年轻女子跑到女人的身旁,有些警惕地看着江颐,“这里乃是宋府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你是何人又怎么进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江颐作揖致歉,“我是今日为宋大人祝寿而来的宾客,筵席没未开始,我本打算赏赏府里的景致,没想到迷路了,不请自来便闯入此地,还请见谅。”
迎儿并不相信江颐的谎话,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哪有宾客会来这里分明就是故意的。“等等,你分明是女子,怎么会着男子之服,束男子发髻?你究竟是谁?还有他又是谁?”她指了指几步之隔的秦展。
“我是江颐,他是我的侍卫。”
“什么?你就是江颐?”迎儿大吃一惊。
江颐微微点头。
“小人参见大人,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恕罪。”迎儿作势便要跪下来请罪。
“无妨,是我失礼在先。”
“既然是误会,大人还是速速离去吧。”女人在知道了江颐的身份后,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没有其他的表情,下了逐客令。
江颐只好告退。
虽然江颐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晚到,迟了宴会。
年至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宋乾坐在上位,脸颊红润,明显已是喝了些酒,不停有宾客向宋乾祝酒,除了开始的几杯,最后都有儿子孙子代劳。
“江大人刚刚去了哪里?”宋明澈脸上带着一丝焦急,“要是大人再不出现的话,恐怕宋某就要把宋府翻个底儿朝天了。”
“被府里的奇花异草和别致的景色迷了眼,一时忘了时辰,莫怪。”
“哈哈,怎会。”
江颐宴会迟来,自罚三杯,还要重新向宋乾祝寿。三杯下肚之后,江颐只觉得从舌头到胃都好似火烧般疼痛,又有人给江颐杯中重新添了酒。
江颐端起杯子站了起来,朝着宋乾敬酒,“今日是大人大寿,您乃是云国股肱之臣,劳苦功高,臣十分敬佩。祝您福泽百岁,我敬您一杯!”然后江颐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江大人过谦了,老夫在此谢过了。”宋乾笑弯了眼,由于他年事已高,不能饮太多酒,因此旁边自有其他人替宋乾喝下这杯酒。
之后便是宋乾的子孙们向宾客们致谢敬酒,江颐也不知道喝下了多少,只记得只要一来人便饮一杯酒,到最后,江颐越饮越渴,竟然把酒当做水般不知度地喝。
“主子,主子。”
江颐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于是费力地抬了抬躺在桌上的脑袋,仔细地盯着面前的人。
秦展被江颐瞅得心里有些发毛,醉酒后的江颐脸颊泛起红晕,眼睛像初生的小鹿般湿漉漉的,可爱极了。
“主子,寿宴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我们走。”江颐此刻异常乖巧,眨了眨眼睛,“阿展,可是我的腿不听使唤了怎么办?”
秦展压下了心里一股莫名的冲动,“那属下扶着你,你试着看能不能走。”说着,他搀起江颐的一只手,好让江颐把大部分的力气都转移到他的身上,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好不容易秦展扶着江颐走到马车旁,却犯了难,不知该怎么让江颐上马车。
江颐却松开了秦展,自作聪明地趴在马车之间的横木上,四脚并用想要爬进马车里。
秦展十分担心如果江颐明天醒来之后,知道了之后会不会羞愤自杀,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冒着冒犯主子之罪,将江颐抱起进了马车上。
“主子,属下得罪了。”秦展将江颐轻轻放下。
“谢谢阿展。”
他的主子就算是喝醉了,也依旧会向他们这些下人道谢,秦展只觉得自己之前极力辛苦压下的冲动又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