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展连夜审问安辰岩的那名下人,虽说江颐不让滥用私刑,但是也用了些手段,虽只是些皮肉之苦,却足够能让他吐露真言。
原来安辰岩早年在官场上得罪了一些人,因此也不得不养一些暗卫来暗中保护他的安全,但是有一位暗卫被对手所收买,但是并不知道是谁,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十几名暗卫全部杀光,只剩一人侥幸逃脱,因为当时被安排了其他任务才侥幸逃脱。
之后他也一直被安辰岩的人所追杀,原本已经逃出了京城,但前些日子他偶然得到了一些安辰岩的把柄,于是就又潜入京城,想要向安辰岩要够银子再远走高飞。安辰岩一边心急,一边又让下人去拖住他,趁机除掉他。
后来万玉徽知晓江颐对此事有所怀疑后,即刻让人绑了安辰岩和下人就给江颐送了过来。
虽然对于安辰岩心狠手辣的手段所不齿,但此事确实与江颐无关,但是更加可疑,隐藏在暗处的人却更加可怕棘手,不仅能够清楚如此隐秘的事情,同时又能引江颐的暗探怀疑到万玉徽的头上。
“既然他与刺客无关,让人把他放了吧。”
“是。”秦展的语气平淡,像是毫不意外。
江颐心下明了秦展心中有气,“阿展,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属下怎敢。”
“那下人把什么都招认了,以安辰岩的性格是不会放过他的。”
“嗯,只是他没有说是哪些把柄。”
“无非是些肮脏的勾当,我也并不感兴趣。”
秦展忽然向江颐行礼请辞,“主子,属下想回刑罚属查清此事,还请主子准许属下离开些时日。”
江颐却不想让让秦展冒这个风险,“不妥,你已不再属于刑罚属,不可以擅自回去,何况能往万玉徽身上泼脏水的人,可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只怕另有所图。刺客一事先暂时不要管,祁府最近怎样?”
“那好吧。”秦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前些日子我们的人成功混入祁府,还暗中除掉了一些其他人的耳目。”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还不宜过早打草惊蛇。”江颐从椅子上起身,对秦展说,“阿展,我们出去走走。”
秦展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一堆公文,“主子想去哪里?”
“藏书阁。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脑中一团乱麻,想去看书静静心,说不定能从书中受到些启发呢。至于公务嘛,回来再说。”
由于江颐喜好看书,因此江府藏书也颇多。但是这些书可与宫中的藏书阁没法比,更何况有些书只有宫里有原本,并且只能在藏书阁内翻阅,不能带出去。
“主子。”秦展有些无奈地看着江颐,摊了摊手。明明知道他不太爱看书,江颐还偏偏总想让他也看看书。
“阿展你知道吗,古人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就会获得无限的财富啊!”江颐拽了拽秦展的衣角,向他眨了眨眼。
秦展倒是不知道江颐说的什么“颜如玉”、“黄金屋”,只知道一读书头会痛倒是真的。
“属下派人送主子进宫,就不要拉属下也去了。”
偏偏江颐今日坚持己见,秦展颇为头疼,只好退让一步,“主子就不要为难属下了,属下在藏书阁那种地方只待一会儿就会不适。不如主子觉得什么书有用,属下看就是了。”
江颐知道秦展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不再逼他,“那好,等我拟些个书目,让人从府中书阁给你找来,到时你可一定要看。”
“主子快去吧,属下给您备车。”
江颐有些哭笑不得,“阿展,你居然都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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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正好,江颐坐在马车中只觉得有些异常闷热,悄悄将宽大的官服脱下披在身上,拿一把小扇扇风,明明都已经进入秋天了,天气却不是那么凉爽。
一直到侍卫提醒江颐到了宫门前,江颐才不情愿地将官服穿上,整理利索后才慢慢下车。在车中尚能遮阳,然而这会儿却全部暴露在阳光下了,眼睛还未适应太阳的光线,于是用袖子遮了遮阳光。
这时有一名小太监小跑过来,每次为江颐去藏书阁带路都是他,因此跟江颐很是熟悉了,迎着笑说道,“江大人有些日子没来藏书阁了。”
“咳。”江颐轻咳一声,有些尴尬,“最近公事繁忙,耽搁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奴婢还在想呢,江大人您这么爱看书,肯定是有事耽搁了,结果今日就过来了。”
江颐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什么人之后,压低声音道,“上回借的书我已经看完了,我还记得原先摆放的位置,一会儿我就把它放回原处。”
这是她跟这名小太监之间的秘密,虽然宫中的藏书阁有明确规定,不准私自带出,但是几个时辰根本看不完一本书,一开始江颐还偷偷藏到袖中带回去。
但是藏书阁内会有人定期打扫除尘看看是否有书籍损坏或者被虫蛀,因此就发现每每都会有书“消失”,但过一段时间又会物归原主。后来这名小太监发现了是江颐所为,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被管理藏书阁的人发现还会帮她隐瞒过去。
“江大人这次借的期限有些长,险些没有瞒过去,要是被掌事发现,奴婢这颗脑袋可就要不保了。”小太监嘴上说着,还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配上一个伸舌脖子侧歪的表情。
江颐被逗笑了,知道小太监也只是夸张的说法,就算被发现最多被训斥小小惩戒一番,不会有那么严重。
他口中的掌事是大宗伯王甫之的下属叫丁佳鸿,深得王甫之的“真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严守古法古律,克己守礼,乃是云国的忠臣一枚,但同时也是迂腐顽固的老古董。
记得江颐找书匆忙,没有及时将书案上的书放回原处,不巧被这位丁掌事看见,于是好一套古法礼仪之道云云,把江颐说得心服口服,只好老老实实地整理好放回原处。从此江颐远远看到他都会绕道而走。
对此,江颐十分同情小太监的遭遇,于是从袖中掏出之前用来纳凉的小扇递给他。此扇骨乃玉制,虽然不算太过稀有,但是摸上去冰凉顺滑,也算是个宝物了。
小太监看见是一把玉制小扇,心中狂喜,嘴上却说,“江大人太抬举奴婢了,如此宝物,奴婢何德何能配的上?”
“我记得你叫德安,对吧?”江颐也知道这名小太监不是不敢收,只是故作推辞,“不过纳凉之物罢了,怎么比上你为我隐瞒借书所冒的风险。收下吧,以后还需要你多多辛苦呢。”
“那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既然大人您的一番好意,那奴婢就多谢江大人了。”德安恭敬得接过,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进袖中。
江颐对德安的表现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只是一笑置之。
“丁掌事今日不在吧?”江颐问道。
小太监刚刚得了宝贝,这会儿胸有成竹,“江大人放心,今晨掌事已经来过,今日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江颐点点头,舒了一口气。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目的地。藏书阁门口的守卫在检查过江颐的官印之后便放了行,德安没有随行。
藏书阁建得极其恢弘,壮观耸立,江颐第一次见到这巧夺天工的建筑也十分叹服。它共有五间内室,每间内室放有八个书架,每个书籍都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由于这些书最怕干燥,因此,每间内室都会放有几口装满干净水的大缸以防走水。
前两个内室是江颐从未去过的,大多是些古史和名人著作和字画一些的,这些于江颐为官无益,因此也就不甚关注。
江颐走进经常去的第三间内室,从袖中掏出之前借的几本书籍凭着记忆放回原处,发现原本是这些书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书占了,抽出一看,是一本空书册,并没有内容,估计是安怕被丁佳鸿发现,才用空的书册来代替被江颐借走的书籍吧。
这个德安还挺聪明的,想出这个法子这么久都未曾被发现,江颐心道。
江颐从书架上找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籍,捧着一堆书在内室的小桌前坐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内室每扇窗户大开,通风良好不觉炎热,因此江颐看得十分投入,以至于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你前朝之事对感兴趣?”
江颐心中一惊,这会儿藏书阁怎会还有他人?
“陛下?”江颐抬起头看见来人是谁后,十分诧异,“您怎么会来此?”
“这有何奇怪?我一早就在其他室翻阅些古典书籍,看到这间内室的门敞开着,好奇看看是何人,没想到江大人看书如此痴迷,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你的书案前。”云轩墨打趣道。
江颐有些不好意思,“这是臣之过,臣看书只要入了迷,就会察觉不到身边之事。”
“并非什么大事,这里不是朝堂也不是大殿,你不用这么紧张。”云轩墨摆摆手,“我听说你经常会借些书出宫?”
“这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云轩墨看着江颐紧张的神色,只觉心里有些愉悦,“何须如此麻烦,以后想借便借,不用想法偷偷带进去了。”
江颐讪讪道,“丁掌事那边......”
“你就说是朕的旨意就行了。”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我派人告诉他就行了。”
“噗嗤。”原来云轩墨也知道丁佳鸿此人极为执拗,江颐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很快就后悔了。
“笑什么?”
江颐连忙撇清,“额,臣这是在高兴,不是笑您。”
云轩墨看着江颐脸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由于今天心情好,也不多跟她计较,“你今日怎么有空来藏书阁?”
“陛下呢,怎么也来了。”
“我是在问你,你怎么还反倒问起我来了。”云轩墨佯装生气,板起面孔。
“臣是因为有些事情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来藏书阁找找典籍,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
“哦?那你今日都发现了些什么?”
“臣今日又重新看了一遍云国开国之相姜单的生平经历,时间不过几十年,世人对他的评价众说纷纭,臣此前一直有个疑惑:为何最后姜单之死如此蹊跷?”江颐撞上云轩墨的视线,语气带着一丝不可闻的颤抖,“姜单并非是被奸臣所害。”
“是太祖借他人之名。”云轩墨补充了江颐未说也未敢说的话。
“为何?臣不明白,姜单自十六岁就一直在追随太祖,久经沙场,多次与太祖出入险地又九死一生。他不但是云国的功臣,更是太祖之友和最信任之人,为何太祖还要杀了他?最后居然落得了身首异处,灭三族的下场。”
云轩墨沉默片刻,最后才开口,“此事你永远都不要再提,也不要跟任何人说。”
“可是臣害怕有一天也会像......”江颐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连忙止声。
“不会的,有朕在的一天,那种事情就不会发生。”云轩墨看进江颐的眸中,里面不再如往日一样沉静平淡而是充满了惊慌,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般。“你只要知道,朕定不会负你。”
江颐别开视线,轻轻道,“臣相信陛下。”
“你后悔了吗?”云轩墨,“江颐,告诉朕你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江颐缓缓摇头,“臣从未后悔过进官场、入这朝廷以及追随陛下。”江颐语气坚定,未曾有过一丝迟疑,“臣也一定记得跟陛下的约定”
云轩墨很满意听到江颐的话,“那好,那你就陪着朕一起看着云国万千江山,守住它不让任何人沾染玷污。”
此时恰好一阵微风袭来,将书案的几本书翻卷了好几页,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又拂过江颐的面庞,卷起几缕碎发。
“这本书臣还没看完,陛下可否准臣借回去看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