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公公见笑了。”江颐起身后,回之一笑。
云轩墨与江颐对视,“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刚才为何要闪烁其词?你知道我一向最厌恶的不是忠言逆耳,而是欺瞒。”
“天子一怒,谁人不惧?”
云轩墨倒是气笑了,“难道你江颐还害怕我?”
这次江颐却没有直接回答云轩墨的疑问,而是转了话头,“臣并非是有意不说,而是不明白皇上对此事的态度。”
“哦?”
“其实不仅仅是臣在猜测,满朝大臣都在猜。”江颐解释,“虽然皇上在朝堂上雷霆震怒,并派遣祁密万玉徽二人彻查此事,但是对于最为关键之人的林志豪却并未表态,所以至少说明了两件事。”
“说明了什么?”
“如果假设林志豪所说皆为事实无半点虚假的话,如果皇上想要的是严查,那么就应该派林志豪彻查,而不该派他们二人;但要是皇上要的只是惩处首恶的话,派他们二人中的一个人便可,因此这其中的不同想必陛下应该已经明白了。”
听了这番话,云轩墨有些诧异,想不到江颐居然说出这番话。自己在愤怒中做出的抉择,都未曾经过细想,没想到到了朝臣那里,这之间居然还变成了揣测心意的线索。
一旁的李敬福仍然静立着,只是朝江颐笑眯了眼。
云轩墨心下又惊又怒,藏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管这件事了。”
“遵旨。”
云轩墨拿起一本奏折,扫了一眼,不知道看了什么又心烦意乱地放下了。
李敬福小声问道,“陛下又看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云轩墨把奏折递给李敬福看,李敬福并没有看,把折子折好放到一旁已经看过的折子的书案上之中。
“无非是各地一些请安的无关紧要的恭维话,要么就是让朕尽快进行选秀女一事,实在是烦不胜烦。这还是三司已经筛选好的折子,真正有用的却没几个。”说完又有些气恼地看了一眼新放好尚未批阅的奏折。
李敬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江颐的神情,开心道,“这是好事啊,说明云国国泰民安并无天灾灾祸,有陛下这等英明之主,实乃云国之福百姓之幸啊。”
“哼,不过是欺上瞒下,掩人耳目罢了。”云轩墨冷哼,又问江颐,“你今日来有何事?不是来请罪的吧?”
“不是。臣原本以为此事无关,牵扯不到臣的身上。”江颐摇了摇头,说完,从袖中拿出一物。
云轩墨表情未变,只是示意李敬福去接。
“这是臣近日来想出来云国的强国之策。”江颐说完,李敬福脸色先是一变,然后侧头看向云轩墨。
云轩墨今天被江颐接二连三的语出惊人所撼,此时倒仍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来看看。但你先回答一个问题,你的意思云国不强盛?”
“臣并非此意。只是臣的一些想法而已,是否可行还是全凭陛下裁夺。”刚才表情似乎还有些紧张的江颐,此刻倒是一点不紧张了,侃侃而谈,“臣以为应该打造一支云国真正的强兵,震慑各方。之所以有益州之隐患,夷族的蛮横贪婪固然是主要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云国并无令人闻风丧胆之军队。但行军打仗劳民伤财且需要养一支军队需要巨额开销,需要徐徐图之,并非一日之功,因此臣大致谋划了每个阶段需做之事,可能会有所疏漏,还需在朝堂上进一步论辩,众人商议后完善。”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需要银子,而获得的方法无非就是‘开源节流’,撤掉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就可以节省下来一笔金额。而后就是广纳增加财政执法,一可增加百姓赋税,但此法无异于‘杀鸡取卵’,短期尚可但久而久之必然失去民心;二来就是臣在祁州所推行的行商之策,利用商人的办法,三年,只需三年便会小有所成。”
“原来你早在祁州时便在琢磨此事?”云轩墨一眼听出江颐话中玄机,“可你现在已经不是祁州太守,也已经离开祁州,你怎么能保证新任的祁州太守定会继续实施,况且祁贞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当地百姓也颇有不满。”
江颐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自古以来就没有绝对正确的政令,也只有在做对了之后才会知道是否正确,但是不作出改变才是愚昧的。臣已经尽所能去做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云轩墨点头,“好一个交给时间,那我就相信你这一次。”然后便让江颐退下。
江颐向云轩墨作揖,又道,“忆晴公主邀臣进后宫,臣答应了。”
云轩墨看了一眼李敬福,显然这样的事并非是第一次了。李敬福心领神会,笑着走向江颐,“江大人跟老奴来。”
“臣告退。”
李敬福把江颐带到一处偏殿,又让几名宫女给江颐拿了衣裳,然后便告退了。
等江颐换好衣服打开殿门,就看到蜜儿已经在门外等候,“见过江大人。大人今日这身装很好看。”
李敬福给江颐准备了一身水蓝色的女装,由于后宫男子不得入内,江颐虽说是女儿身,但毕竟身着官服难免不妥,不管换了衣裳之后便没什么问题了。对于蜜儿的话,江颐也不甚在意,只把原先在官服上的腰牌拿下来,自会有人妥善保管衣物的。
“走吧。”江颐跟在蜜儿后面。
只是蜜儿倒是不敢让江颐走在自己的身后,只要江颐慢上几步,蜜儿也会放缓脚步,边走还边对江颐说,“公主说,这中秋节一过,好多花都开了,让我带江大人去芳馨园赏花呢。”
“想必桂花,芙蓉花,菊花都开了吧。”
“江大人说的是,虽然中秋之前就已经陆续开放,但许多还都是花骨朵儿,结果这节日一过,好像一夜之间就都开花了。”蜜儿笑弯了眼,“到了,公主就在前面的静舒厅等候。”然后就停了脚步,对身后跟着的一名宫女说,“去禀报公主,江大人来了。
然后那名公主小跑跑向亭子,蜜儿则向江颐行之一礼,“江大人稍等片刻,待宫人通报后再来迎接大人。”
江颐也不是第一次进宫,对于宫里的规矩之繁琐早就已经习惯,因此摆摆手表示无事。
没过多久,那名宫女便又折返,“江大人,请跟我来。”
江颐大步走向亭子,只光走在廊道间就闻到桂花独特的浓郁香味,越走近亭子,味道就越清晰,让人迷醉。
忆晴公主今日穿着一身淡粉轻衫和一件并不怎么明丽的绿色下裙,头上只带两只轻巧步摇,梳着一个精致发型显得活泼可爱。
“小颐儿啊小颐儿,你总算进宫来找我了。”云思忆早就看见江颐,只不过要等人通报完才能让她进来,因此此刻有些迫不及待。
“参见公主。”江颐想向忆晴公主行礼,被从位置上站起来的云思忆扶起,“你我之间还需什么礼节,倒是小颐儿你许久未来找我,我倒是有些不高兴呢。”云思忆故作生气,鼓了鼓腮帮子,像只欺诈的小松鼠。
蜜儿在一旁捂嘴偷笑,江颐也露出一丝笑,抱歉道,“从祁州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忙,忘记公主邀约,是我之过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忙,我这不是也没有没怪你么。”云思忆又一秒恢复了原状,开心地拉着江颐坐下,又将一盘糕点推向江颐,“这是今天刚刚做好的桂花糕,就是用的这院子里的桂花糕,你尝尝看。”
江颐咬了一口,桂花香盈满口中,芳香且久久不肯自鼻尖散去,开口称赞,“非常好吃,桂花糕入口即化,绵糯细腻,只闻花香却不见花瓣,想必做此点心之人必是技艺高超之人。”
云思忆也赞同江颐的说法,表情颇为得意满足,“小颐儿说得没错,是宫中新来一位姓苏的厨娘做的,前一阵子天气还不怎么凉快,热得我吃不下饭,心情实在是烦躁发了一次火,哥哥便罢了原先的厨娘找来了现在的,自从她来了,每日做的饭菜都十分合我心意。”
“姓苏?”江颐问道,印象中这个姓在云国可不常见。
“嗯,据说是苏启轩向哥哥献的厨娘。”云思忆说到“苏启轩”三个字时,脸上又变得有些微冷,“哼,这个苏启年虽然讨人厌,但培养的厨娘倒还差强人意。”
江颐收了心中的情绪,也不便跟忆晴公主谈论那些朝堂之事,因此又扯了别的话题,“我听蜜儿说这园子里的会儿都开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云思忆也后悔刚才提起的不快,因此在江颐主动提出赏花之后,不快的心情消了大半儿,对身后的蜜儿等人说,“我和小颐儿到前面赏花,你们就在这人待着,不用跟来。”
于是江颐和云思忆二人独行,宫人们不再跟着。
皇室不愧是皇室,就连赏花的园子都大得出奇。因为江颐对花草不甚在意,所以没有专门让人种些奇珍异草,只是简单地种些能装饰宅院的花,但即便是这样,江府的花草也颇为繁多,但与此地一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除了适合这个时节所开放的花,未开放的似乎更多,难以想象这些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精力才能出现这些景象,然后忽然一群满面愁容,只能无力在雨水中艰难前行的祁州百姓们......
“小颐儿,小颐儿?”
面前出现因快速移动而模糊的手掌,江颐这才回神,云思忆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刚刚在想什么呢?”
一瞬间所有思绪消失不见,江颐神情恢复平静,“没什么,刚刚公主说什么?”
“我刚刚说......”云思忆突然小心翼翼地凑到江颐耳边,“我听说上次中秋夜宴又有人提起选秀女一事了?”
“嗯。”
“那哥哥说了什么?”
“陛下以孝道之由推辞了。”
云思忆粲然一笑,“只要是哥哥就是这个性子,只要是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谏。”
“三年时间很快,只是一时之策,现在大臣碍着对先帝的尊敬,陛下对先帝孝顺,他们也没法。可是三年一过,陛下就再没有合适的托词,届时大臣即便是冒着顶撞皇上之罪也一定会纳谏的。”
“可是哥哥是皇帝,他不想做的事情难道还能有人逼他吗?”
“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不受拘束,即使,皇上也不例外。更何况,这件事也并非大臣之私,往小了说这关系到皇上的子嗣,往大了说关系到云国江山社稷之稳定。”
“那小颐儿你呢?”
二人俱是一愣。
云思忆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些后悔,与江颐对视,“你有想过入宫吗?”
“公主说笑了,我不是已经在宫中了?”江颐又拿起一块松软的桂花糕,用手轻捻手指上的残渣想了片刻,随之一笑,“我知公主之意,只是公主以为我是什么身份?”
云思忆低头抿唇不语。
“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怎可有其他的关系?到时候莫说朝廷会如何说,也会被天下人所唾骂,是为扰乱纲常。”
江颐眼中无波无澜,将手中的桂花糕放下,拍掉手中的糕点细屑,“况且这只是我一人之意,公主切莫向别人提出,否则于我于陛下都是不好的。”
“是思忆糊涂了,不该多言。”云思忆怅然道。
“公主好意,江颐心领了,只是有些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江颐向云思忆报之一笑,然后又指了指盘中的桂花糕,“这糕点味道一绝,可否带些回去细细品尝?”
云思忆神色一松,没想到江颐会向自己讨要糕点,“那是自然,一会儿我便让人给你包好。”
“那就多谢公主了,今日叨扰公主多时。”江颐起身行礼告辞。
江颐回到偏殿将官服穿上,自有宫女太监在前面引路带到宫门前,江府的马车便停在那边。
秦展原本斜倚靠在马车车身上,看见江颐后,正了正身,待江颐走近,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主子,刺客一事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