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魔都不到两天,钱包就空了,只能畏缩在这边乡下的亲戚家,每天过着打鱼择菜的乡下生活,晴天晒网,雨天钓虾,平淡倒也自如。和父母自然是没有联系的,接到父亲的电话,使我感觉到十分意外,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但次次都会觉得意外。仔细想想,意外也是情理之中,越是逃避的东西就越会给予逃避方不会发生的错觉,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我接到电话会感到意外了。
和往常一样,聊了些家常,谁也没有踩上那个雷,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声音突然静止了很久,随后响起一声:“什么时候回家?”
是啊,什么时候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家的概念已经变得很模糊了,需要我花足够的思考什么是家比让我回家显得更有意义,家人间的嘘寒问暖只会让我疑惑:世间单独两个独立的个体,尽管存在血缘关系及生活上产生的各种交集,终究是独立存在的。如果说正是这两样客观存在的东西使两个人的思想有了粘结性,那么,当这两个个体失去了这两样中的其中一样又或者这两样东西不足以使其中一方的思想产生对另一方产生粘结而导致的单方面的付出,这个无所谓的个体是否存在道德上的缺陷?假设说人的自由是有一定限度的,那么不记挂家乡,不思念亲人又是否超脱了个人的自由限度?
纵观古今,思乡思亲成就了无数经典,现代人的短暂学习生涯中,思乡思亲也充盈在课内课外,从“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到“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从”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到”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似乎就给人下了一个完整的人没有理由不思乡亲的定义。我们从小受着各种文化及民俗的影响,认为有人可想,有家可思,才是能给人带来幸福感的源泉,这是生而为人的一个生命印记。因而,大多数人都认同一个极度渴望热土旧地的人是个不幸的人。
于我而言,不愿归家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幸,相反,我觉得家外很舒适,不必处处对身边人致以问候,小心翼翼开口以避免错误言语给周围人带来或多或少的伤害,他人的嘘寒问暖倒使我感到浑身不适,压抑至极。因此,当电话那头传来这句话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可听着他的语气,隐隐觉得带有一丝哀求的意思,这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软肋,我的心瞬间变得柔软。是啊,父母怎么会和孩子怄气,又怎么会斗得过孩子?孩子又何必要和父母斗气?源自于对一个付出全部的人的愧疚感使我坚持的意愿在一瞬间瓦解,分崩离析。
拿上简陋的行李,踏上南下的列车,一路上陌生的场景渐渐变得熟悉,路过我的家乡,我是不是该看看我的外婆?
尽管我没有对一个人极致思念的那种感觉,但早在无数个深夜里就已经提醒过自己要记得多回家看外婆,我曾把它写进书里,笔记本上,刻在桌子上。努力产生了卓有成效的成果,现在,我只要看到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甚至背影稍微熟悉的老人家就会想起我的外婆。我始终坚持,不爱故土不思念亲人与时刻记挂在从他人生命中获得的“财富”以及自身不够努力足以偿还或者不辜负这份付出的迫切心情与愧疚感是不存在任何冲突的。
列车是一种工具,它的任务是带乘客安全到达终点,自然不会因为个人思想的停滞而稍作停留。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得陌生,持续了很长时间,中途我已经同几波人做了道别,这才缓缓停下,留给我作最后一次道别的机会。到家已经不早了,我见父亲两鬓已经有了些许斑白,在昏黄的灯光下不断闪烁,竟有些刺眼。见我下了从火车站开往家附近的班车,他有些迟疑,现在我可以理解为我足够年轻,一年的变化使他不足以在一瞬间认出我来。但在之前,这样的乌龙的时常发生总是让我耿耿于怀,印象最深刻的是某一年冬至,他回了老家去山野里寻我。当时我抱着别人遗弃小狗从他身边缓缓经过,到家后才得知父亲已经到家并去寻我。我又匆匆折返寻他去了,反复错过几次,才总算是认出了对方。时隔多年,那捡来小狗早就已经不知哪去了,只记得在之后的某些年总在不断挂怀感慨当时的心酸,到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当时有些幼稚的想法时常逗乐了自己,这些小事,饭后茶资都早已算不得了。
整个夏天,我们都相安无事,默契十足,令人不愉快的事只字不提,但该来的总会来,逃避只是意味着将矛盾堆积在角落里,不得已才拿出来时发现已经没有解决矛盾的时间,再次不欢而散也就不可避免。在好友的资助下,我踏上了北上寻找学校的列车。高考失利时,我没有填报任何志愿,在我固有思想的取向里,即使不幸失利,大可重头再来。只是没有想到,只在那之后短短的几天里,我就看透了自己懒惰无用的本质,转而做了另一个决定。这猝不及防使我身边人不能大吃一惊,他们表示不能接受,只有我的父亲当即坚定的表示万事放手去做,背后有他支持,随后又迅速改变主意,坚定的认为复读是唯一出路。两个猝不及防的决定都是此次矛盾的始作俑者,一个挑起矛盾,一个加重了矛盾。
我在这个新地方并不孤单,失利的不止我一个,今年又是特殊的一年,各地求学的人特别多,更何况,我有几个好友也在此求学,所以在开学前夕还没找到学校并没有使我感觉到害怕。白天,我和他们一起在招生办询问着入学名额的事情,夜晚就与他们一起在市内闲逛。很快,我们大部分的钱已经用完了,为省钱,我们一大伙人,男男女女夜里挤进一个房间度过好几日,我终于是开始感觉到有些慌张了,整日守在招生办,希望能得到一个名额。之前说过,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在得到了准确的允许入学信息后,时间已经不多,我这才想起要开始着手准备学费的事。同伴中,一伙人贷款的不少,都在急急忙忙的填交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资料,有了前车之鉴,我自然是轻车熟路,只需耗费点时间罢了。
所以说小说为什么源自与生活,安娜和沃伦斯基相遇的情况就很奇特,他们相遇在一个火车的站台上,那儿,刚刚有一个人撞死在火车下。小说的结尾,则是安娜卧在一列火车下,这种对称而相似的布局,极富“小说味”,充满了“虚构”性,然而,就是这样充满了“杜撰”和“与生活一点不像的事情”就这样真切实在的发生了。我苦守数日辛苦得到的宝贵名额,就在刚刚因为某个人的家长递给了招生办的某个工作人员,就这样草草的被决定送给那个人的孩子。事务处的人通知我过去,在我面前痛心疾首的大呼如今世道,求学不易,一额难求,之后又严厉呵斥我学习不够努力,并做出一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的模样,安慰我不必灰心,尽管等等,他将言而有信。
看了一场拙劣又滑稽的表演,我却并不觉得好笑,小丑不会因为自己的搞怪表情而逗乐自己,我只是觉得气愤。若非情况特殊,我绝不会染指这种地方,在我准备走上这条道路之前,我就已经明白,所谓堂堂正正求学,早已离我而去。但照目前的情形,确也无法怪罪他人,当局者能力不足被踢出局外也是理所应当,思来想去,就当是温习了一遍“变色龙”。只是说,白白浪费的时间与金钱可能已经让局面不得不形成父母希望发生的那个样子。
夜里,我感到十分害怕,并不是复读的辛劳使我想要逃避,在毕业前夕,我已经有了失利的预感,作了最坏的打算。那个时候,惊恐日夜围绕着我,常常压得我难以喘息,伴随而来的,还有不知名的悲伤,我的秉性在日夜消磨中渐渐失去了方向,并不是第一次有那种感觉,几年来,时常会深陷在这些小情绪里不能自拔,并最终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幻想。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情绪的变化本是件平常事,可它这回来的如此猛烈,实在令人难以承受,最终我求助了医生,也在那一次,我才意识到,有的人并没有能力把控自己的思想,妥善使用自己的大脑。这也成为我后来的突然转变一大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