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温迟第一次看清楚了,那个人坐在树上,背靠树干,仰面朝天,垂下一片月牙白的衣襟。
她站在树底下,仔细看清楚了他脸上戴着一副瓷白面具,面具上有一抹惹眼的鲜红色纹烙,耳畔边的红绳,缚住面具又系于发上,余下的垂落在肩头,与发丝纠缠。
七月尾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去不安的浮躁,夕阳映照中,透着一份恬适感。
树上,幽幽传来一句,“今天也要结束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那人回过头来,望向树底下呆立的少女,后者看清楚了那副诡异的面具后面,一双眼眸淡漠如水,就这么盯着她看。
她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手里头重重一揉袖角,扭头就跑了。
再次相见时,是温家的家主在庭院里置放了两坛琥珀酒,刚开了坛,酒香盛满,就急匆匆的被人唤走。
戴面具的白衣人站在酒坛子旁边叹着气。
少女从庭栽后探出脑袋偷偷张望着,终究是被发现了。
“先生是谁?”是人?还是妖怪?
其实她很久以前就发现园子那棵树上有个模模糊糊的白影,总感觉有什么在上边窥探着,直到那天看到那个白影突然清晰的现出了人形,吓得她当场就逃了。
之后她也有偶尔碰见过他几次,但奇怪的是,温家其他人像是看不到他一样,她甚至抓着奶娘的手远远指着他的方向,奶娘一脸莫名其妙的直问怎么了。
她才后知后觉,似乎除了她外,就再没人能看到他。
白衣人有些无奈的应着,“不知道啊,我忘记了。”
“忘记了?”
“嗯,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过有一个是可以确定的。”他修长的食指指向脸上那副面具,“我是灵。”
温迟疑道,“灵是什么?”
“人死后就剩一抹灵,我应该也像你一样,活过。”
2.
姜若近来失眠多梦。
一直反复而又重复的做着一些似曾相识的梦,梦里长在通往地府殿路上的苍天巨榕尚未枯竭,枝林密茂,那一身素布麻衣的少年就坐在树头上,沉默将她望着。
她想走近一步,转眼却见三途川开遍了血色彼岸花,巨榕不见了,少年不见了。
三生石前,身着赤衣的冥王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
无论她如何靠近,俩人之间总是隔着那一段距离,无论再如何呼唤,都收不到没有任何回应。
三生石上密密麻麻刻着的红字梵文,突然一点一点渗出血一般的液体流了下来,徜到土地里,像是被血的液体唤醒一样,地面上竟长出许多手臂,不断的向上挣扎,想要逃脱出这片土地的禁锢。
冥王突然一拨怀中琴琴弦,黑红色的戾气自弦中而出,一瞬间百鬼群出,刺耳的嚎叫声不断充斥着。
百鬼怒啸中,她听到了冥王空灵的声音夹杂其中:“以代价相付,吾能助你,你可愿听?”
“至此之后,你有无尽的时间留在地府,可你不再是你,你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是你,也不是你。”
“姜若,你终于回来了。”
“你曾说吾不曾等待过,自然,不晓得等待是件多痛苦的事,忘川之上,奈何桥边,看遍千千万万张面孔,却始终等不到那个人,现今,吾深受体会,但,吾连等待的机会都没有。”
......
地府文判殿。
文判破天荒的从他那文书堆成的小山丘里爬了出来,刚见到点光明,还没来得及适应,一本文书当面砸了下来,砸得他一阵晕头转向:“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姜泰媪最近失眠得多了,心情十分差劲,脸色终日铁青铁青,在奈何桥时吓得鬼魂们一碗迷魂汤喝得那叫一个心惊胆跳。
现下她以一副极其不爽的口气对文判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奈何桥那边的鬼魂多了可比平常不止数百倍!凡间怎么突然死那么多人?!”
文判慢悠悠的伸手把文书从脸上掀了起来,露出来一双眼,看着跟前站着还没自己坐着高的泰媪,道,
“我也是刚知道的,鄢城爆发疫病,整座城死光了也没能止住病源,现在往其他地方蔓延,死的人自然更多了。如今幽冥司没有冥王坐镇,八方小鬼蠢蠢欲动,更有有心人意图不轨,我本想去找你,让你守奈何桥时多留点心,没想你居然跑来了。”
泰媪冷哼道:“老身那座桥,都快被压塌了。”
文判轻笑着:“怎么会呢?桥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绝对的牢固。”
“少贫了,你赶紧想法子把冥王找回来!”
“江轲去找了,她要是不想回来,那也没办法。这事暂时先放着不说,你来看看这个。”文判从文书堆里翻出来其中一本,递给泰媪。
泰媪问:“什么东西?”
文判道,“在鄢城死去的鬼魂,我全问了个遍,他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讲不清楚,病源问题暂时没查到,但我查到了另一件事,颜少府君和他的生母锦娘,曾住在鄢城这块地方,少府君魂归地府后,锦娘随即也身染病疫而死。当然,这都是万八千年前的事了,有没关系不好说。”
文判自顾说着,全然没发觉泰媪的神色已然变了又变。
正此时,有鬼吏急匆匆跑进来传话,“两位大人,奈何桥那边出事了!”
文判惊讶的问道:“桥真塌了啊?”
鬼吏:“桥......不是,是忘川!忘川水逆流了!”
文判惊站起:“怎么回事?!”
鬼吏惊魂未定的继续说道:“好像,好像有什么大东西要从水里出来了......”
泰媪不发一语,忽然间就朝奈何桥方向奔去。文判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冲她喊了句:“你跑慢点,别摔了!”
鬼吏问他:“大人,你怎么不去?”
文判从容的兜了兜衣袖,将那本文书收起,慢悠悠说道:“我去做什么?忘川下边那又不是什么邪物......”
话说一半,他忽然陷进了沉思,鬼吏见状,喊了他几声,均没得到回应,便作罢离开了。
半晌后,文判从文书堆里翻出来一本地府史册,翻了数页后,猛地一合本,高兴道:“人间正疫病横行,这东西若是出来了,说不定是个好事啊!”
他这边正异想天开,奈何桥那边已然乱成一团。
忘川水惊涛骇浪中,突然一道厉光从水中窜出,直穿冥界上空,姜泰媪赶到时,只见一点余光消失在冥界的天际,剩下的就是那群虽残留下来,却被厉光震得瑟瑟发抖的孤魂野鬼们。
忘川水逆流,封印在水下的神兵冲破封印法咒,闯出了幽冥,致使冥凡两界出现了一个豁口。
妖魔鬼怪伺机从这一道豁口进入人间,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有大片幽紫色的花霎时开满,像是在沉睡中悄然醒来,筑起一道结界,挡住了源源不断涌向凡界的大批妖魔鬼怪。
姜泰媪信手拈来一朵小紫花,一番万千感慨后转身去面对着这个混乱不堪的幽冥界。
3.
到底还是取不下来...
少女赤足伸进水池里,搅碎倒影在水面的白衣人那副白面具。
“先生在想些什么?。”
白衣人回过神,瞧见少女笑盈盈将他望着。
似人非人,只道自己是个灵,甚至无人能看到他,熟络以后,温迟知道他虽戴着一副诡异面具,却是个无害的,也就不再惧怕,慢慢的,甚至有时候会想,他该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吧?
要不然怎么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今日祖母寿辰,晚些时候会有好多客人上门来,先生可要一起去看热闹?”
正打算走开的鬼灵先生,又回过头来,面具之下,那双淡漠无神的眼眸突然间起了丝亮光,像是于平淡无奇的度日里,突然找寻到一件新奇感趣的事。
他想去。
微风清清略过水面,倒映着少女笑靥如花。
有客人送了一盆奇异的紫花当寿礼。
小小的紫花团团紧簇着绽放开,冷香飘满室,说不出来的纤巧,艳丽,而在场的竟无人识得此花。
鬼灵先生在人群里看着紫花,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的盯着花看,身边的温迟却早已跑到盆花前,伸出手想要摘下一朵小花来,才刚刚触碰到花瓣,却在下一刻突然收回了手。
开了宴,大人们各自交谈着,没有谁刻意注意到少女突然的小动作。
温迟握着手指,走到先生身边,低喃着,“那花好冰。”
刺骨的冰寒,手指才刚碰了一下,瞬间就冻得麻了。
先生淡淡说道,“那是鬼花。”
没待温迟参透鬼花是个什么花,先生就自顾自走开了,去的地方是温家家主身后,她也跟了过去。
家主在和客人们谈笑风生间瞧见她,抽出空来道了句,“阿迟?你做什么去了,今日你祖母寿辰,不要到处乱跑。”
温迟嘀咕一句,“总把我当小孩子,我才没乱跑呢。”
再看先生,先生站在桌旁,伸手想要拿桌上的酒壶,却在碰到酒壶时手像是碰到空气一样穿了过去。
一次又一次。
和她一样,她虽然能看得见先生,却是无法触碰到他的人。
他也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呢。
她曾听茶楼里那说书先生说起过蜃龙,能吐息化幻影,幻影中有豪华的亭台楼宇,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在走动,看起来真实华丽,却是永远触摸不到的海市蜃楼。
温迟有些黯然。
他拿不到的那盏酒壶,被家主拿了起来,斟酒。
叹了口气,只能看着别人饮酒。
先生想要喝酒?温迟如是想着。
4.
奶娘不见了。
温迟已经整整三天没看到她,丫鬟也说不清楚奶娘哪去了。
她想去问家主,再一想又不去了。
自母亲过世后,她心里边对这个父亲总有些隔阂。
白衣的人站在一丛桂花树旁,说道,“阿迟,我想看你做的包子。”
最近先生喜欢上了看各种吃的东西,虽然他触碰不到,也吃不到,但他仅仅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温迟别的不是很会,唯独有一手做包子的手艺。
大抵因为这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传承吧。
她母亲曾被称作包子西施,街头巷尾无人不识,当年包子西施家的门槛自是被提亲的人踏破了,最后谁也没看上,跟着个跑江湖的浪荡公子跑了,那浪荡公子就是温迟的父亲,今时温家的家主。
“小姐怎么又一个人在厨房里自言自语?该不会真的中邪了?”
“别胡说,听着怪渗人的,你看她做了包子,兴许是想夫人了呢。”
“是这样吗?可她到底在那儿跟谁讲话诶?”
“应该是想说给夫人听的话吧,小姐也是可怜的,听奶娘说,小姐当年是眼睁睁看着夫人离开的,后来还大病一场,病好时夫人都已经下葬了。”
“话说回来,今早小姐还问奶娘去了哪里,你有看到她吗?”
丫鬟俩在外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温迟将一屉刚出笼的热包子摆放到桌上,到,“先生最近经常出园子来呢。”
自从上次出园子去了趟寿宴后,便时不时见他出到园子外来走动。
先生若有所思,但隔着那副面具始终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园子那里...”
突然外头有人大喊一句,“死人了!园子那边淹死人了!”
温迟出来厨房看到外边一阵骚动,有人跑去报官,有人跑着去通报家主,也有人赶往园子看热闹。
她脚下移动,身后传来先生冷静的声音,“阿迟,别去。”
温迟心里涌上一丝不安,更是头也没回就往园子去了。
俩丫鬟也匆匆忙跟上。
绝对不是真的!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是刘嫂子!”
刘嫂子是温迟的奶娘,独子早夭,丈夫又失足坠崖,当年温家夫人怜她,加之温迟刚出世,便招了刘嫂子当温迟的奶娘,十几年来,她也是尽心尽力的,完全将小主子当成了自己亲生的一样。
一道白影晃来,挡在温迟面前,依旧是那凉凉淡淡的语气,“别看。”
明知道他其实挡了也没用,只要她上前,依旧会径自穿过他走到奶娘尸体前,然而她止了步伐,抬头盯着他看,头次发现,那副瓷白面具上的鲜红色纹烙似乎在逐渐蔓延,从最初那仅仅的一小块,如今已经占据了半张面具!
那触目的红色映入她眼底,竟是不由的晃了下神,惊惧由心底而生,想起了些什么,曾经忘了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呢。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头撞向廊柱时,站在她身边的奶娘就是像这样挡在她面前,抱着她喊道,“小姐,不要看!”
可是没用啊,她都看到了。
看到满头鲜血淋漓的母亲在她眼前咽了气,她的世界也随之天翻地覆,如独身置在迷云雾瘴中,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茫然无措的向前跑着,想抓住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等她醒来时,听到的头件事就是她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她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抓着奶娘的手,整整三个月不言语,奶娘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
她笑出泪,“先生早就知道了吧。”
他看着她,不语。
官府的人来了,现场查探了半天,没什么线索,只模糊的给出了个跳河自尽的说法。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会突然跳河自尽呢?”
“刘嫂子的家境虽不幸,但十几年都过了,现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
一条白布盖在了刘嫂子的尸体上。
不知何时,那树底下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紫衣的小女孩,将水池边发生的事看在眼里,眉开眼笑的道,“找到他了呢,不知道你们该要如何感谢老身,只不过这个阵法确实是个棘手的事...道家的阵法,到底是谁呢,让温家成为守阵人的。”
抬头,这片园子上空似有道黄光闪过,无形中竟显现出一个金光罩子般的东西,层层将整个温家笼罩着。
瓷白面具上纹烙更是红的像极了燃烧着的红莲业火,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大树的方向张望着,那里一如往常,只是空气中飘散过微微的气息,既是熟悉,又十分的陌生。
他依然没能想起来忘记了的那些前尘往事,只是心中了然。
冥界来的。
树下,石头边缘,有一朵紫花随风摇了摇。
5.
人心惶惶。
温家接连死了六个人。
有死于人后,随后被人发现的,也有死于人前的,比如管家当着众人面在树阁楼顶上跳落身亡,家厨突然一头撞向灶台...
表面上看皆是归咎于自尽,连官府也查不出来什么,流言开始四起,府中人担心自身安危,已有下人陆续请辞。
当第七宗人命案被发现时,温家上下更是乱的一团糟,这第七个死的人正是温家的老夫人。
在睡梦中死去。
温家府门前来了个道士,自说其先师与温家前家主是故交,今时得知温家惹了血腥之灾,特奉师门之命前来探查。
看门的小厮说因老夫人仙逝,家主需得守陵,近来是不在府中,让道士过一阵子再来。
道士便是应了,留下一柄折扇仅说是信物,就离开了。
此时温家已显萧条光景,小厮拿了折扇,转交到了温迟手里。
他栖在树上,蓦然睁眼,见当空一道银光落下,眼底似有寒芒异动。
那副摘取不下的瓷白面具上,红色纹烙往额间聚集,到最后竟是仅仅形成一丹红缀在眉心间。
房间中发出一声惨叫。
温迟见到那人的手臂瞬即间被断,鲜血迸出,一时间手足无措。
那人狠狠道,“你怎么会有这把扇!”
她本该是要休憩了,不曾想房内竟冒出一个人来,不由分说的上前来掐住她脖子,慌乱中她抓起手边的东西砸了过去,原是本能之举,没想她抓到的不是别的,正巧是白天里小厮交给的折扇,红光刹那间一闪,那扇子生生把那人手臂给断了。
温迟并不晓得折扇的厉害处,面对这般言辞狠厉的质问也是哑口无言。
虽然被断掉一只手,但他还不肯罢休。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直接被人一脚踹开,惊动了房内的俩人。
门口一道白衣,与月可攀。
温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般,眼睛里带着一点星芒,道,“先生?”
那人道,“你不是一直袖手旁观,难道现在要多管闲事!”
白衣人的话语淡淡,“其他人无所谓,她,你不许动。”
那人冷笑一声,身形一闪,抓住温迟,扼住她脖颈的要害处,威胁道,“孤魂野鬼,你觉得你能救她?”
温迟反应未及,便又落在他手中。
她发现,那人断掉的手臂不知何时竟然又长了出来!
她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怪物!
却听得先生清冷的声音,“你死,就行了。”
接下来的事温迟就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满屋子的火光,她整座房间都被烧了,以及那人在她身侧震耳欲聋的嘶喊声,声音里尽是惊惧,“怎么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6.
“看样子公子的灵力是恢复了,可私以为比起全盛时期还是差了许多。”
温家上下喧哗,纷纷在救火,温迟已被温家人救走,此刻无人注意到假山上何时坐着一个紫衣小女孩。
白衣人问,“你是谁?”
女孩眯起了眼,像是在仔细打量假山下站的人,又像是在思量些什么,半会道,“算了,老身是谁于你无关紧要,老身是为捉拿千藤而来,其他事情并不想过多牵扯,你也莫要过问,况且温家法阵因公子灵力的恢复而荡然无存,此地已是无法再困住老身,烦请公子退让一步,容老身带他回去复命。”
她指尖上浮着那柄折扇,在刚才的房屋中突然间红光大盛,将强盛的火势压制下去后,又将那凶手收入扇中飞走。
“他身上背负着数条人命,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他不同意人被她带走。
“乱了冥界规矩,就该由冥界来处罚,难不成要交给你赶尽杀绝吗,还是说,公子心中有疑?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千藤杀的人再多也比不及你,当年佛莲塔一出世,洪荒陆沉,海水倒逆,九重业火烧死了多少生灵。不知你若记起来这些,该如何做想。
假山下,白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她继续说道:“白日里温家门外来了个道人,此扇正是他送进来的,公子是否觉得此扇很是眼熟?”她将折扇收了起,接着说,“所有巧合的事凑到一起,那就不是那么凑巧了,公子不如寻那道人问问更为直接,比如,公子的这副面具为何可以抑制住体内的业火之力...”
她将他瞧着,似是在商量般等着他的回答,他并没有回答,她却已经得到了答案,因为她身处的周边现出来了道道纵横交错的丝线状的红光,如荼如火,抬指稍稍一触,一点火光瞬即簇然而亮,灼伤感立即从指尖传开。
不过眨眼间,她指尖火光便灭了去,周边交错的红光也消失了。
“多谢。”她道。
白衣人方才缓缓开口,“你们冥界最好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她显得有些难为情,“这个,即便要交代也没法了,他们被控制死去的前一瞬间,生魂就被千藤吃了!”
临走之际还不忘交代一句,“是了,公子去找那道人,烦请带句话,他若要拿回此扇,就自己来寻老身。”
7.
温迟抱着一个花盆走了过来,说道,“这紫花是当日祖母收到的最为喜欢的礼,如今也是随祖母走了吧。”
他俯首瞧着花盆里枯死的花儿,不置一词。
她接着说,“我想把它葬在这树底下,跟先生做个伴也是好的。”
他收回视线,靠着树干,闭上了眼,“...你高兴便好。”
于是,一人沉沉睡在树上,一人在树底下抛起了坑。
他迷迷糊糊间听到温迟在讲着,
“先生,昨夜我房中走水了,可我睡的太沉,并不晓得,今日醒来一听说,我以为我差点就要见不到先生了呢,可是后来再一想,如果我死了的话,是不是我就和先生一样了,是不是我就可以碰到先生了...可其实我好好的,谁也不知道死去以后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就像我能看到先生,却看不到娘亲,也看不到奶娘...如果我真的死了,也像他们一样,那我宁愿活着,起码我还能看到先生。”
显然是不记得昨夜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大抵猜到了,那个被他困在假山上的紫衣女孩,应该是她抹去了温迟的记忆。
把心底里的话一并讲了出来,她顿时觉得好受了些,家中连日来一直出事,气氛阴沉沉的,家主也没好脸色,索性借口守陵离开,这些事情就像是块大石般压在她心头,很难受很难受。
埋完了枯花,她彷佛释然一切的站了起来,抬头去看树上,却发现上边没人。
促使他一个激灵清醒的并不是温迟的一番话,而是那破空而来的一道阴气。
他摊开手,手心三两紫色花瓣,随即散做流光不见。
温迟被他护在身后,一怔,“先,生?”
8.
一步一花开。
折扇挣脱了她手,飞到空中,像是将她俯视着。
她微微眯起眼,盯着那散发着红光的折扇,“千藤,别以为冥王不在,你就想兴风作浪,火神扇不在它主人手中,自然发挥不出本身的能力,但困住你还是妥妥的,你就安生在里头待着吧!”
话音刚落,折扇便掉了下来,落在她手上。
千藤的声音从折扇中传出,“红三公子的事其实你都知道。”
“那又怎样。”
“他什么都不记得。”
“前尘往事尽数忘却,无非有二,要么记忆被封印,要么是饮了此间的忘川水,但...”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继而道,“忘川水对于他来说并无效果,所以只能是被封印了记忆,这世上能封印他的记忆,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自百年前佛莲塔一战,世人皆以为他落个魂消魄散的下场,谁又会想到他如今会在温家出现,当年死伤无数,所能幸存的寥寥无几,你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老身记得,你生前就是金陵顶道宗的人,正恰好是历经过那一役的,怎样?再见到仇人的感觉如何?”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