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是互不相欠了，可他的伤是我害的，我总要看他完全好了再走吧。我自己穿好衣裳，方走下床就感觉一阵眩晕，我扶着头缓了好一会，才觉得好些了。
“王爷呢？”我问锦香。
“去上早朝了。”锦香欲伸手扶住我，我急忙拦住了，“我这会已经是丫头了，哪能还要你伺候我的说法？”
她十分为难，“可我就是小姐的丫头，我若不伺候小姐，还能做什么？”
我握住她的手，我自是知道她的心，可我现在是丫头的身份，是我也无法决定的，“张景尘也没有为难你，你若是闲不住，便找些轻松些的活做吧。”
“是。”她只得向我行了一礼，然后退下了。
我去小厨房煮茶，我也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只是平日里见张景尘回来，都会有丫头替他斟好茶，断不会让茶凉了，他去书房看书，也定是需要些小点心的，写字总需要研磨吧，我想了半晌，也再想不出其他细节了。
那些丫头见着我个个客气的很，起先什么也不让我碰，我解释我如今已经是王府的丫头了，那些人虽是不可置信，却也没有再拦着我了。
我这般煮着茶，煮好后也快晌午了，我打听到张景尘这会也该回来了，把茶壶送到他房里，然后为他斟上茶，等他回来了，茶也刚好能喝了。
我百无聊赖，在书架子上拣了一本书来看，不一会儿便听见脚步声，我赶紧放下书，然后低着头去他身边。他自然地让人替他更衣，我便拿了他要的衣服。他把手伸开，我上前去帮他解扣子。
过了半晌，他突然问道：“怎么是你？”
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却没有其他表情，我也不知道他是惊讶还是疑惑，我答道：“是奴婢。”
他似是轻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脱了他的朝服，我替他穿上平常衣裳，正要蹲下身子为他挂上腰间的玉佩，他却拉住了我。
我疑惑地望上他，他却径自拉起了我，“不要蹲，也不要弯腰，要是有一定要蹲和弯腰才能做的事情，便让锦香替你做了。”说着他便接过了我手里的玉佩自己挂上了。
他穿好衣服就要出门去了，我也急忙抬脚跟上，跟着他到了书房，他也不说话，也不吩咐我做事。
我只好为他斟上茶，站在一旁等着他说话，他看着书，偶尔自然地拿起茶杯喝茶，也许是感觉今日茶的味道与从前不同，他向我看了一眼，“茶煮的不错。”
话毕又把眼睛投到书上了，他看了一会书，拿起了笔，我十分有眼力见地替他研磨，偏头便能看见他认真的模样。我很少见到他的这般样子，平日里都是他来找我，偶尔我去找他，他也会放下手上的事情来陪我。
他突然咳嗽了起来，我着急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没事吧？”他昨夜伤的那般重，今日却半刻也没有休息，定会
落下病根，“你不要忙活了，去歇歇吧。”
他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淡淡道：“我没事。”
我竟是不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是我不曾了解过的，我以为见他平日里轻松，面对我的时候时常保持着愉悦，便真的是这样。我从未想过，他是皇室的人，身上有很重的担子，又怎会轻松，不仅要心系天下，还要防着人暗害他，又要保护我，定是心力交瘁，他却是从来不告诉我。
我不免心疼起他来，“你受了伤，这几天便告假吧，不要再这般劳累了，身子要紧。”
他欣慰地笑了一笑，然后拿起手上的纸给我示意，“好，交代好最近的事情，我便去歇着。”
大致是站的久了，我越发地觉得头晕目眩，我忍不住背过身去捂住嘴干呕。听见动静，他急忙起了身抚着我的背，又拿过桌上的茶递给我。
“怎么还这个样子？”他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低沉。
待我胃里好受些了，我才喝了一口茶，刚喝进口我就觉得味道熟悉，竟是我平日里喝的药茶。原是他在府里都喝的这茶，想来是好让我口渴时方便些，我心下一软，鼻间也酸起来。我摆摆手，咽下嘴里往外冒的酸水，“我也不知道。”
“下去吧。”他坐了回去，继续写他的字去了。
我福了福身，走出门时还见得他坐在桌前写字，偶尔还咳嗽两声。我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刚走出门不久，就来了一个丫头，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我认得她，是府里官位挺高的丫头，从前刁难过我，还刁难过念月，不过做事倒也本分。
我向她行了一礼，“阮晔姐姐好。”
她好似很受用的样子，但还是同我客套了一番，“我倒是担不起王妃这般称呼的。”
我笑着谦恭地答她：“姐姐真是客气了，我如今已是王爷身边的丫头，不是王妃了，想必姐姐今晨是被通知过的。”
她越发的得意，对我朝着鼻孔，“你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既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还不去做事！”
她从前处处被我压着，如今好不容易翻了身，自然是要出这口气，我这般地位，现下更是身子不适，也不想同她多废话，只福了福身，“是。”
我已经迈开腿，她却拦住了我，“你往哪走呢？既不是王妃了，还想住在点晴居吗？”
我倒是忘了，让她这般轻易地抓住了把柄，我只好又连连道歉：“多谢姐姐提醒，若不是姐姐，我不知还要犯多大的错呢。”
她却突然伸手就打了我一巴掌，我没反应过来，生生接了她的一个巴掌，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
“你既是做了奴婢，从前的那套王妃的规矩也该忘了！一口一口一个‘我'成什么体统！我也该找个人好好给你教教规矩。”
怎么回事，我怎么这么晕，感觉脑子一片混沌，我恍惚地朝她道歉：“奴婢知道了。”
她这才满意了，对我指了一个方向，“你，去浣衣坊洗衣服。”
简直欺人太甚！我虽生气却极力忍着，轻声道：“姐姐是不是太过分了？我是王爷身边的丫头，要做事也是贴身伺候王爷，哪有去浣衣的道理？”
她又是伸手，欲打我巴掌，我好歹也是会武之人，一抬手就接住了她扬起的手，然后猛的一甩，她的力气都用在这只手上，被我甩开了自然重心不稳，不出意外地倒在了地上，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缓了半晌，她才撑着站了起来，指着我恶狠狠道：“你竟敢动手！”
我冷哼一声，转身的瞬间就听见她喊道：“来人，给我压去浣衣坊！”
立刻有两个壮汉上前来架着我就走，我拼了全力也挣扎不开。就这般被架着到门口，他们在门口放我下来，推开门就把我推了进去。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门从外面关上的声音，进了这道门的人若不是有人保他们，怕是这辈子也出不去了。
我还没有感慨完，就一个长相凶煞的恶婆子走了过来对我拉拉扯扯，还一边骂骂咧咧，“来了就快干活！”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要干些什么活，便打量着四周看别人在做些什么，见我不动，她直接动起了脚。
她一脚就踢在了我小腿上，迫使我不得不踉跄着向前冲了一步。我刚转过身，还不等我反应，她抬手又是一巴掌。这下好了，另一边脸也被打肿了。我被打得莫名其妙，直接揪住了她的衣领。
她被我揪住了衣领，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仿佛不敢相信我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会做这样粗暴的事情来。她急忙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快将这个无礼的女子带走！啊啊啊！”
我一用力就将她丢在了地上，她被摔疼了，躺在地上一个劲地大叫。我警觉地看向四周，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几个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模样。他们齐齐向我冲过来，我当是是什么厉害人物，结果不过是只会做些表面功夫，我还没怎么出手，他们个个都倒了。
大致是剧烈运动了，我小腹猛的一疼，趁我晃神间，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就势便制住了我。那恶婆子也爬起来，得意地望着我：“小丫头片子，这下没辙了吧？呵，能耐挺大的，还敢与我作对！你既是犯了错被送到这儿，便再也别想出去了！”
我见局势已不利于我，只好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向她服了软：“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嬷嬷放过奴婢吧，奴婢这便去浣衣。”
她还不解气，上手又给了我两巴掌，这才让那几个人放过我，我肩膀被摁得酸疼，边走着去一堆衣服旁边揉着肩。今日这是碰着了什么霉运，半天就叫人打了四巴掌，我委屈地揉着脸。
还是这里的丫头客气些，我方走过去，就有一个丫头给我搬出一个凳子来，然后给我分了半堆衣服，坐在了我旁边。
“我瞧着你有贵人气，倒与平常丫头不一样。”她不敢抬头，就低着头洗衣服和我说着话。
“哪有？”我苦笑一声。
“你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个嬷嬷就是对新来的凶了些，那些犯了错的人是从各个地方来的，有高品女官，也有粗俗丫头，嬷嬷只是怕他们不服管，头次要给他们下马威。若是以后做好本分的事，不犯事，嬷嬷不会平白打人的。”
我点点头，把衣服放进了水池里，手刚碰到水的瞬间便轻声惊呼了一声，我是没料想，这秋日里的水就这般寒凉了。我急忙望向嬷嬷那个方向，见她没听到我惊呼，这才松了口气。
她见我受不了，又捡出几件衣服，“想来你也第一次吧，以后便会慢慢习惯的，我帮你洗几件，我洗快些，你慢慢洗，嬷嬷不会发现的。”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又实在受不了这水，只好点点头，“谢谢你啊。”
她却没当回事，“我来这也四年了，早都习惯了，你也早些习惯些的好，不然以后得日子太苦了。”
她把这四年的苦日子一笔带过，她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她话里的苦涩，忍不住好奇道：“你是犯了什么错？”
她轻轻笑了一笑：“打碎了二夫人最喜爱的那个手镯。”
我又忍不住惊呼一声：“就这样？就因为这个你就在这里过了四年？”
她呲着牙提醒我道：“你别声张，这里来的人多的也有五六年的，少的也有像你一样今日刚来的。没有人在这超过六年的，大多都是病死的。”
我叹了口气，向她保证道：“若我以后有出去的机会，定要报答你，带你一并走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来了再出去就难了。”
洗了整整一日的衣服，晚间才吃上饭，我又累又饿，可刚闻上这饭的味道，也不知是什么奇怪味道，我就忍不住干呕，我也不敢让人发现，急忙跑了出去，扶着墙吐了起来。
大致把我早上吃的吐干净了，我才感觉好些了。回去的时候桌上早已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给我剩下。我只好去床上躺着了，简直欲哭无泪。
还没躺一会，我便饿得前胸贴后背。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恰我身边就躺着那个丫头，她见我翻来翻去，悄悄问我：“你是不是饿了？”
我连忙点点头，她打量了四周，见她们都在熟睡，才蹑手蹑脚地从脱下的衣服里找出一个包住的东西来。她轻轻地拆开来，竟是一个馒头，虽然已经凉了，但是馒头的清香若有若无的萦绕在我的鼻尖。
她递给了我，我毫不客气地咬了上去，甜甜的感觉顿时在我嘴里四散开来。我两三口便吃完了这个馒头，才是垫了垫肚子。
“晚饭见你没怎么吃，我便藏了一个馒头。”她见我吃的急，急忙给我递了杯水。
我喝着水边含糊地说话，“谢谢你啊。”
待吃饱喝足，又把东西都放回原位，我们这才躺了下来。大概是吃饱了就容易犯困，不一会儿我便睡了过去。
只是睡到半夜，我总感觉冷，我把身子缩成一团，却没觉得有什么用，好似有人在被窝里给我扇着风，再怎么抱成一团也无济于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