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梦,梦到自己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走着,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茫茫的雪地里我看不到尽头,风夹杂着雪花迷了我的眼。我穿着单薄的衣服,连口干粮也没有,饥寒交迫。
眼前一晃,张景尘穿着红衣,在雪地里很是刺眼,他在很远的地方朝我招手,我想跑过去,可雪积得太深,没入了我的膝盖,我只好一步一步地几乎是挪动着过去,可他好似会飞,在雪地里逐渐远去,任我怎么呼喊他都不回头。
耳边逐渐传来清晰的叫骂声:“你个小丫头片子,都一大早还在睡,看看别人都起床洗了两堆衣服了,养得什么恶习。”
我听得是那个恶婆子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待缓了一会才看清她的脸。
她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站在我床尾,双手插着腰指着我骂:“醒来了就快起来,等什么呢!”还不等说完,她就立刻掀开了我的被子。
冷空气顿时包裹住我,我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撑着床想起来,可手软软的没有力气,身子也使不上半点力气,头也是昏昏沉沉,我一动,胃里的东西立刻涌上来,我一偏头趴在床沿上哇哇吐了起来。
她见状立刻大喊大叫起来:“哟!你个害人精,一进来就生病,没个富贵命,还一生富贵病!瞧瞧,你自己打扫去吧,即刻起床给我去干活!”
我吐完了,擦干脸上挂着的眼泪,弱弱地哀求她道:“嬷嬷,我能告假吗?待我身子好些了,多干些活补回来。”
“不能!”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我只好再撑着身子,却还是使不上力气。
“嬷嬷……”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那恶婆子不耐烦地偏头去看:“不干活在这儿做什么!”
我也看向门口,是那个丫头,柔穗。
“嬷嬷,她今日不舒服,便请嬷嬷允了吧,我来替她干活。她若是死了,可不就少一个干活的人嘛。”
恶婆子想了想,感觉她说的有些许道理,这才缓缓道:“你去把她吐的收拾了,快点出来干活。”说罢,便又骂骂咧咧地走了。
柔穗快步奔到我身边来,急忙问我:“你是不是受凉了?哎哟,我瞧你这身子哪经得起折腾,这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安慰她道。
她急了,“你生病了,我却搞得像我生病了似的,你竟还一点不着急。”
我看着她气呼呼地找了工具边收拾着边想着要怎么办。打扫好了,她突然一跺脚,朝我道:“我想起来了,嬷嬷最近也受了凉,最近都在自己房里煎着药呢,我去给你偷一碗来。”
我急忙拉住她,可我手软,只来及碰到她的衣襟,我开口道:“别去了。”
她转过身子来看着我,“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吃药就真的撑不住了,你别怕,若是嬷嬷发现了,罪责我一人承担。”说完她又转身去了。
我急忙叫住她,“等等。”
她定在那儿,背对着我道:“你也莫要劝我了,我已下定决心,定要让你快快好起来。”她声音有些颤抖,想必也是十分害怕的。
“不是。”我笑着道:“是我的问题,我怀孕了,不能随便喝药。”
她像是被人点了穴,在那怔着站了半晌,良久她才回过身来朝我走来,瞪大了眼睛问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怀孕了。”
她急了,眼眶都蕴出泪来,“没人知道是不是?真是苦了你了,被人罚到这儿来,你以后要怎么过啊。”她说着,眼泪就直往下掉。
正说着话,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声齐齐的行礼声,高喊着谁谁万安。
“我是没办法起身了,你快出去吧,别因为我被罚。”我急忙去推她,她含着泪道:“那我先走了,我再想想办法。”
“谢谢你。”我笑了一笑,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头昏沉的很。
柔穗方走出门,便见院子里所有人整整齐齐地站了几列,前头站着谁她也看不见,她只悄悄地站到队伍里面。
张景尘站在队伍前面,阴沉着脸,昨日只是叫她下去,本想让她歇着的,今日一大早醒来才发觉她一晚上都不在。问起锦香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一着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直接派人在府里搜人,如今也只剩这一处了。
那嬷嬷一脸谄媚地弯着腰讨好地问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了,王爷尽管吩咐。”
他冷着脸沉声说道:“你把昨日送来的丫头叫上来。”
嬷嬷立刻恢复了凶恶模样,喊道:“没听见王爷说吗?自己站出来。”
话音刚落,就站出来了几个丫头,张景尘走上前去,一一辨认了。不是,都不是,张景尘怎么也想不到,她能上哪去,明明是自己留下的,总不能再自己逃走吧。若不是逃走了,又是谁处心积虑地要把她藏起来,她不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伤着。
想到这,他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眼前一黑就要朝后倒去,王将及时扶住了他,他这才缓了一会,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冷声问着王将:“许临河又不见了是不是?上次椀儿失踪他也无故失踪,那许尽洲与他是一伙的,椀儿既是与许尽洲熟识,我虽从未问过她,可种种迹象都说明椀儿失踪之后都与许尽洲在一起,那便是和许临河在一起,这次会不会也是?”
王将才安慰张景尘道:“王爷莫要过于忧心,若真是许尽洲与许临河,那王妃又怎么可能被留到今日再带走?王妃上次失踪的事太过复杂,牵扯太多,末将也在努力调查着,只是赵义的死,唐家被灭门,王妃在许府待了良久却没哟任何消息,这一系列的事情,什么线索也没有,像是被人刻意封锁了消息似的。”
这件事被提起,张景尘好似醍醐灌顶,“这件事我们先搁置着,我心里隐隐感觉到是谁,我现在断定椀儿还在府里。”说罢,他偏头看向嬷嬷,厉声问道:“你可确定昨日来的就这么几个人?”
那嬷嬷才是想了一想,答道:“倒是还有一个,只是如今生了病,怕是也活不久了,王爷要把她带走也没多大用了。”
柔穗听得嬷嬷这般说,已经是知道嬷嬷不想救人了,便急忙冲上前去,扑通一下子跪到张景尘面前,哽咽道:“求王爷救救她吧!昨日她才来,看起来娇弱的很,许是受不了秋日里寒凉的水,今日便生了病,晨间还告诉我她有身孕了,奴婢知道王爷心善,王爷救救她吧!”
张景尘听得“有身孕”这三个字,又联想到嬷嬷说人活不久了,不由得心一颤。急忙问道:“人呢?人在哪?”
“在……”
那嬷嬷听得“有身孕”这三个字也是不由得心一颤,未婚先孕本就不容于世,却偏在王府这种地方,更是死罪一条。她想也不想地跪下来拦住了张景尘,对着柔穗又是破口大骂:“小丫头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不住嘴。”
张景尘心急如焚,哪还能听得半句话,一脚便踹开了嬷嬷,又继续问柔穗道:“她在哪?”
柔穗指指屋里,答道:“就在里屋。”看张景尘快步走进屋里,她急忙起身也跟上了。
我感觉意识都在消减,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渐渐离我远去,好像,好像,要死了的感觉。
张景尘冲进门,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就这般憔悴地躺在破布堆起来的床上,简直心疼得要命,他眼眶一红,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快步走过去,颤抖地抚上我的脸,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正对上张景尘的眼,我笑着对他道:“你来了。”要是能在死前见她一面,也死而无憾了。
“是啊,我来了,椀儿,我来了。是谁啊,敢这般对你,椀儿,若不是我来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柔穗听得张景尘唤了一声“椀儿”,当真是不可置信,方才听到他们的对话,那椀儿应该就是王妃,而他又唤了椀儿,原是,原是这是王妃,她今晨还想那孩子会是谁的,怎么也没料想竟是王爷的。
张景尘抱起了我,轻声道:“你再撑一撑,我这便去给你找大夫。”然后又对着柔穗道:“你去点晴居,告诉锦香王妃伤着了,好大夫全在那儿了,她自然知道都该做些什么。”
走出门口,我瞧见那恶婆子跪着,张景尘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淡淡道:“要是我知道你伤了我儿半分,我定会让你全家陪葬。”
嬷嬷听见他这样说,顿时跌坐在了地上,半晌竟是缓不过神来。
我瞧着他的下巴,他好像瘦了,下巴越发的尖了。他的怀抱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暖,还是他第一次抱我的感觉。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我恨透了他,也爱极了他,我用我的爱报复了他,也算是对得起父母了吧。
我渐渐失去了意识,脑子里都是那日在书房里碰到他的画面,那日天气阴沉,他穿着我最喜欢的青色衣衫,笑容明媚,我总也记得。
“烧的不轻,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下药。
“如何是好?要是我知,还请你做什么?”张景尘平生还从未如此绝望过,头仰着,就怕眼泪掉下来。
“王爷,我请了许公子来。”跟着锦香进门的,可不就是许临河吗。他对张景尘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碍着还要医他着妹妹,才没有对他发作。
待诊了脉,他才冷声道:“没什么大碍,吃了药便也没事了。”
张景尘听得他说没事,这才点了点头,“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许临河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他抵在了墙上,“好什么好?若是换了其他大夫看,她还能好吗?自从她嫁给你,哪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大大小小的病请我看过多少次了?没请我的时候也请过别的大夫吧!
她本是身体康健,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不惜损害自己身子,你倒是瞧瞧你,做了些什么好事?
在张景卓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中保护不好她,灭了唐家满门,还让她做你的丫头,她还有着和你的孩子呐,正常人那般且受不了,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张景尘本是没有反抗,确是他做的不对,差点叫自己都后悔,可听得他说灭了唐家满门的事,没做过的事情他却是断不能认的,“我说过了,不是我,你们怎么净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不是你还能有谁?要拉拢我们将军府,怕椀儿的身份泄露出去,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真是惨无人道!”他瞪大了眼睛,想要把张景尘生吞活剥了。
张景尘伸出手也揪住他的领子,冷哼一声道:“当初大将军送出椀儿,母亲亲自送的这户人家,就是因为信得过,我自然相信母亲看人的眼光,又怎会痛下杀手?”
张景尘说的也不无道理,许临河的手也松开了。他当时也还小,自是不懂得其中到底如何,只大致了解了一些,听得张景尘这般说才是觉得事情未免太过蹊跷。
这一整系列的事情就像是被人精心安排的,他,张景尘,椀儿,全部都像是被人误导着一步步推向事件发展。那么,那个人安排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正迷糊着,突然感觉到软软的东西贴在我唇上,然后有一股苦涩的液体滑进了我的嘴里,逼着我咽下去。
我咽的太急,呛住了,这才咳嗽着睁开了眼。见是张景尘在喂我吃药,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有气无力地道:“你来做什么?”
他像是生气了,直接摔碎了碗,捏住我的下巴朝我吼道:“你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闹别扭?谁同你闹别扭了?对,留下的是我,我只是想等你伤好了再走,毕竟你伤了是因为我,可让我做丫头的是你!让你管事丫头欺负我的也是你!让我关去浣衣坊的也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