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阴云消散,蔚蓝的空中云层形状各异,懒懒的阳光也有了些力道。
江南拨开绵雨郁雾,逐渐呈现夏季的身影。
窗外梧桐树争相开着白花,屋内寂静偶尔听得宣纸的响动。
格局简单却不显单调,深黄梨花木制成的书案上,皓腕微动握着笔的手白如玉脂。
笔锋一顿,浓墨落下苍劲有力的字迹像有生命力般。
他额前的发须随着窗外飘进的微风,轻轻浮动;笔直的腰背给人浓烈的安全感。
“大师兄,伤门中弟子的那些人还是毫无头绪。”
“只是昨夜有弟子瞧见有人影晃过,想来应是同一伙人。”
着西门服饰的弟子安静的杵在一旁,似是不想打破这氛围,压低声对那人说着。
凌未离将手中毛笔搁在架上,捏了捏有些发酸的皓腕,凤眼微眯。
如今掌门已将西门上下的事务都交由他打理,他便一坐就是一天,或批文或阅书。
缓缓起身,长衣拽地,随着清风微微飘动。抬脚便往门外去,瞧着他有些清瘦、冷傲的背影。
“那便让守夜的师弟加强戒备,总会来第二次的。”
那人微微颔首,便也随他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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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的夜晚,耳边疾风呼啸而过,喘着粗气,穿越在人潮涌动的夜市。
人群中十来个戴着斗笠、握着长剑、蒙着面纱的人紧紧跟着颜七寻。
他们也不跑就是脚步很快,她不过是出来喝喝酒怎么就被人给追杀了。
她便再加快步伐,他们就小步跑了起来,引得行人惊慌的躲开。
跑进巷子,往后看那些人正好自拐角处出来,又继续跑。
漆黑无人的巷子有些阴森恐怖,总有一望不见底的感觉。
又听房屋瓦砾的响动,几人分从两边的屋顶轻功跃起,继续追着。
她也不知道惹了什么人,引来这样的杀声之祸,不过是喝个酒消遣罢了。
“完了完了,我颜七寻一世英名,就要葬身今夜了………”
心中暗叹自己的倒霉,人生便要定格在花季了,真是难受啊!
忽然前方一抹白影出现,身材高挺,墨发随风浮动。
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奔去忙往那人身后躲,揪着他的衣袖处,闻着那淡淡的檀木香,心中安定了不少。
“大师兄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他扭头瞄了眼那只揪着衣袖的手,在暗淡的月光下微微泛白,皱了皱眉。
那些人从四周将他们包围,屋顶上的也展开双臂轻功跃下,粗布麻衣、腰间别着一块相同的腰牌,斗笠戴得很下看不清眼睛。
还未多说些什么,这十来个人便全都轻功跃起,长剑直指,以他俩为中心飞来。
他脚尖一点,也跃起。衣袂纷飞、墨发飘逸,月光下这一身黑白长衫很是耀眼,腰间的玉佩也随他的动作摆动。
剑光一闪,还没看清如何,便有几具尸体至半空重重摔下,发出极大的声响,脖颈处暗红流出。
他向仙子般脚尖点地,平稳落下,一手握着的长剑还滴着献血。
剩下几人又继续向他冲来,他提起剑便混入他们当中,修长的臂手一挥又是剑光一闪全都轰然倒地。
一人捂着胸口吐了一口鲜血,挣扎着撑起来。
一阵风而过,眨眼间他已经将那人踩在脚下,墨发随风上扬,又安静的落回他后背。
长剑指向那人,一哆嗦。
“落月门的剑法,说你们是何人?”
声音冷冽,杀意逼人,眸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怜悯。
颜七寻错愕,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一股新的血流出,他咬舌自尽了!
小步试探性的跑到他身边,那人已经歪着头躺在血泊中。
“你说他们用的是落月门的招式?”
他优雅的将踩在人家身上的脚,移开。自袖中拿出一方巾,将剑上的血迹慢慢擦净,像极了那些杀人如麻的冷傲杀手。
她打了个寒颤,想挪他远些,又听他淡淡道:
“是”
抬步就往前走,还带着风的。他心中怀疑这些时日伤西门弟子的人,会不会是落月门的人。
随即便安排了西门弟子去紧盯落月掌门的行踪。
“他们为何盯上你了?”
“我哪知”
“…………”
颜七寻那日去见了掌门,想来是掌门要灭口了,毕竟这是私人恩怨没必要说与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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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荒郊外,三人对立而站。祁殇飘逸的长发微微浮动,秀气白栺的脸庞与周遭混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楚潇鹅黄色霓裳,凝肤玉脂,脸上总是挂着柔情的淡笑,站于他身边是那样的般配。
他们对面立着一个浅苏绿长衫的男子,披着暗黑的披风。纤纤玉手总是握着一段玉笛,晚风灌进好似还听得声音一般。
他是鬼谷在江南的探子,此前刚将一些事宜汇报给鬼主。
“西承言,江南一直有人在寻你踪迹,这事你得趁早解决了。”
他声音深沉听不出喜辈、哀怒,只是那样的寡淡。
西承言是祁殇的真名。他微微点了点头,杨起嘴角像以前那般笑着,却没从前那样的感觉了。
“方才谢你没在鬼主面前提这事,我会处理好的,若她坏了鬼主的计划……”
低头斟酌了片刻
“我会亲手杀了她。”
“你有数便好。”
说罢那人就已经轻功跃进黑夜中,眨眼便不见了。
楚潇靠近他,搂住他的腰,柔声道:
“你若不舍不必强求自己。”
祁殇有些怔,还是将她搂紧,在她耳边微吐着气息。
“潇潇,等鬼主大业成,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等闲谷。”
“好!”
他知道她在寻他,只是低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这是宿命亦是结果,注定曾经两小无猜的人,成为敌人,成为对方剑下的不可得。
他不是舍得,只不过是认命,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夜已三更,京乐坊的宾客已经散完了。一楼宴厅还掌着微弱的灯,灯芯浮动,将人影拉的有些忧愁。
瑾娘独自坐着,桌上还有一壶小酒,洒了些许在外。
削尖的下巴一点一点的,额前发丝静抚脸上,双眸空洞无神,双颊泛了淡淡红晕。
“嘎吱…”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双黑色翘靴跨进门槛。淡苏绿青衫的叶浮生,将门轻轻倚上,转身见着昏暗灯光下的人,眼中神色诧异。
瑾娘听到动静,抬眸望来,随即妩媚一笑起身。
“浮生,你回来了。”
踉跄得险些摔倒,忽得栽进一人的胸膛,淡淡的香气让她的酒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得踱步过来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叶浮生看着怀中的人儿,泛着红晕的脸颊,眼睛无力迷离的一睁一眨。
“坊主,为何喝这般多?”
瑾娘留恋那一股他特有的香气,窝在那胸膛片刻,又觉得自己可笑。按了按有些昏沉的脑袋,离开那温暖撑着桌子坐下。
“无妨,今夜跟七巷的景公子聊得投机,喝多了些。”
叶浮生心中五味沉杂,不知为什么很是怜惜眼前的人。她整日都是在账房,夜晚又得陪宾客喝酒、操持生意场上的事。
如今来了个半坊主却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他站着她坐着,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空气寂静的能听清两人的呼吸声………
颜七寻蹑手蹑脚的推开门,看见此情景,脸上大写的尴尬,讪讪一笑。
“啊哈啊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继续。”
“继续”
快步往后院跑去,将房门扣上后背倚着门,抚了抚起伏有些凌乱的胸膛。
“今天招惹哪方神仙了,先是给人追杀,又撞见别人灯下幽会………”
宴厅随着颜七寻的动作打破了氛围,瑾娘起身将酒壶收起,还是勉强的笑着。
“早点歇息吧!”
京乐坊所有人都知道瑾娘对叶浮生的爱慕。那日叶浮生在那宾客席中吹了一曲,那微光下吹着长笛的少年住进她心中。
那人柔情、乐声卸下了她那层坚硬的躯壳,瑾娘请他留下为他安排了乐师一职。
所有人都知道瑾娘的心思,可他偏偏就什么都不知似的。白日屋中抚琴、吹笛,夜里不见踪影有时还是带着种种小伤回来。
瑾娘替他上药包扎问他为何?他也只是淡淡的说是自己家事,瑾娘便也不多过问。
只是夜夜在那独坐已成了她的习惯,等到他才舍得回屋,等不着便在桌上睡一宿,真真是痴情!
………………
“什么?你说掌门派人来追杀你?”
玄紫轻衫的落伊拍案而起,干净的脸上有些些怒意,却还是显着稚气。
“不行,我要去找掌门问清楚!”
他的举动惹得其他人都纷纷打量着他,颜七寻将他拉住,拉着他重新坐下。
“坐下,问什么问啊?”
“你别牵扯进来了,好好当你的二师兄,也好替我当个卧底不是?”
落尹方平复好心情,没想到自己喊了那么久的师父,竟然是这般衣冠禽兽,让他如何再毫无芥蒂的再做他徒弟;难不成跟他学如何杀人灭口吗?
“这么浊的地,本少爷是待不下去了。”
看了眼心事重重的人,话锋一转。
“不过若是为了七七,我就勉强待着帮你打探。”
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挑了挑少女的下巴。
颜七寻一身鸡皮疙瘩掉落,嫌弃的拍开他那手,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又是往他肩上抡了一掌。
见他疼得后仰,捂着挨巴掌的地方在那吧啦吧啦的。颜七寻更是春风得意的哈哈哈大笑,落伊便满足的望着她的笑容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