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七七……”
“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瑾娘拿着一张小黄纸条,火燎燎的冲进她房间。
满脸堆笑,看着像个拿到糖的孩子。衣摆扬起跨过门槛,毫无平日那个娇艳、拘谨的模样。
此刻正看着账本头疼的半坊主,着实被她惊了一下。
将慵懒趴在一堆账本上的身子,挪了挪,撑起来。
“瑾姐姐,什么消息这般开心?”
瑾娘更是像赚了大钱一般,踱步向她面前走来,将纸条摊开。
“你找的人有消息了!”
颜七寻听后眼睛都亮了,忙拿起纸条看着。
西街十三巷、种有几株银杏树的院落。
一溜烟她已经走出了房门,手中拽紧纸条。
“祁殇,我终于要找到你了……”
这句话在她脑中不断的回放,这一刻内心澎湃,可有不敢有太多的期待去希冀。
因为一旦发现落空了,将是怎样的支离破碎?
“西街,十三巷……”
“几株……银杏树”
紧紧拽着缰绳,马儿踏上路面,使她在马背上起伏。
疾风刮得耳朵生疼生疼的,随着一生马儿的长啸。
院落内几株银杏树高过院墙,几杆树枝生出了墙外,金黄的杏叶在风中,纷纷落下。
青砖拼接有序的小巷,零落的躺着那小小的金黄。
在绵光映照下,杏叶边微微泛着星芒,一簇一簇的有些刺眼。
淡紫色及腕短衫的人儿翻身下马,白色绣花鞋轻轻点地,淡紫衣摆微微扬起又落下。
束起的高马尾贴于她后背,随着银杏树树叶的摆动,发丝翩翩飘起。
淡淡平眉下,那双极好看的眼中一半希望一半踌躇。
有些破旧的侏漆大门,俨然的立在那儿。门前的石阶泛绿,生了不少青苔,潮湿的很。
马儿提起马蹄弯了弯又轻轻放下,四周寂静得只听得那马蹄轻踏路面的声音,随即它又从鼻腔哈出一口热息。
她牵引着马儿,一步一步的走近,正想敲门,不想一碰,门未落锁就自己开了些许。
一阵尘灰扑面而来,忙用衣袖挥了挥,眼睛被迷的发红睁不开。
她心里沉了下去,院中杂草丛生,葱绿葱绿的将小路都挡了去。
院中一角三株银杏树参差的坐落着,树叶或落下化作春泥或伏在杂草上,看似凄凉孤寂。
又似乎能看到昔日打理有条的院落,结实的泥土营养着杏树,少女婀娜的身姿在树下拿着小铲在除草的模样。
清秀俊逸的少年在远处藤椅,含笑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就是辈子。
她知道他不在,可又似乎能感受他的气息。
可满院除了这三株杏树、满地荒草和那孤独的屋子,便见不到半个人影子。
她定定站在那荒丛中,心中说不出的楚楚,马儿挣脱缰绳安静的吃起那些杂草。
偶尔几片杏叶悄悄落在青丝上,落在小小的肩上,有风来又飘走………
也许她该死心,他或许真的死了呢?可她那执着的心总是告诉自己,他在等你,他只不过是被某些事困住了罢!
上上下下,她将院子打理干净,屋内尘土擦干净,将那些过膝的杂草除尽。
坐在那藤椅上一等便等到了日落时分。
瑾娘说这地址是一个妇女给的,说这楚潇原是邻居,家中有一病重的老母亲,后来老人过世了,那楚潇便失去踪影。
倒是有回来过几回,后来就没再见了,这也就一直荒废着了。
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失殆尽,她终是没等到那人。
那逆着夕阳,眸中略带宠溺的修长身影,大手捏着一串艳红糖葫芦的人………
也许老天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些,将那十九年的往事都堵上了,可是除了那些她最终还能剩些什么?
夕阳的古巷中,一人一马影子拉长了些投到路面上,荒凉的让人有些怜惜。
祁殇披着戴帽的披风,头顶着那黑而宽大的衣帽,显得他的脸更白了些。
眼中尽是愧疚与怜惜,看着那淡紫色的人儿,站在那屋的瓦砾之上,风过衣袂纷飞,眨了眨凤眼。
杏树也随那整风,扬起更多的落叶,有些飘得远了些……
“七七,对不起,我不得已这样……”
“放下吧,我不值得。”
他只是薄唇微启,发出只有自己才可听清的声音,随即又随风消逝。
无奈勉强的笑挂在他面容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有些事不是时间越长,便越容易留住,恰恰相反。也许他们都只适合做彼此的过客呢?
将骏马还了去,见那孤零零买着糖葫芦的小摊,她勉强笑着买了串捏在手中,看得入神。
京乐坊只有几格窗还微弱的亮着灯,瑾娘刚想将大门掩上,就看见失魂落魄的半坊主。
忙提了裙摆迎上来,清秀的眉头皱了皱。
“怎的回来这般晚,你莫不是第二个叶浮生?”
她自是知道没寻着的,也自然是明白那人不过是刻意躲她,心中只是无奈摇头,这丫头竟同她一般执拗。
“怎会呢?我可是半坊主呀!”
她忙掩饰掉失落,越过她往里边走,却看得角落处还有一人还在独自饮着酒。
背影萧条,应是伤透心的模样,瑾娘在她身边叉着腰,满脸的无奈。
“那是西门的大师兄。”
“哎,没想到江湖中盛传清高的仙人,也有酒解不了的愁肠………”
说罢将门关上,走回后院。颜七寻好奇的打量着,那身黑白相间衣裳的背影和他饮酒的动作。
他的侧颜很美,清晰的线条,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微微低眸眨眼时睫毛如扇,细长如雨丝,投影在眼窝下。
薄唇上沾了些酒水,他抬袖拭去,好看的很。
竟看得她有些羞涩,回想起那晚他救自己时的模样,更是泛了红晕。
此刻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全无,只剩下那无声的颓败感。
原来孤傲的背后也是同正常人一般,就如同神仙也是需要吃饭一样。
她赶走脑中那无由来的羞涩,走到他面前坐下,自然的翘起二郎腿,飘逸的马尾也随之扬起落下。
咬了一颗那有些化了的糖葫芦,嘴角勾起满足的笑。
“谁能想到,表面严谨的大师兄竟也有嗜酒的习惯。”
“想来也巧,我们两次都因酒遇到了。”
她自顾自的开口,小嘴嚼着糖葫芦吧唧吧唧的。
微低的眸子,抬起望向她,也觉得有些巧。幽暗的眸子中,也不知道想什么,只是勾起嘴角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怎会在此?”
说罢又是一杯酒水灌下肚,颜七寻见他刚刚那抹笑顿了顿,他笑起来是那样好看。
嘴边有淡淡的笑纹,额前发丝轻轻浮动,双眼微弯更显得干净的脸庞清秀、俊逸了许多。
没有冰冷、没有孤傲,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像远离俗世纷扰青莲……
许多年后再回想起他那一抹笑,在她苦涩的记忆中还是能荡起一圈涟漪。
“我……我是这的半坊主自然在这。”
她将视线移开,继续嚼着嘴里未吃完的东西,说话都有些结巴模糊。
又不停的灌下一壶壶酒,抚抚胸口平复那该死的悸动。
他又是淡淡一笑,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话也多了些。
“哦?半坊主?”
“起初我觉得你出自等闲谷,习惯了安逸,到江南后会沦落成乞丐呢!”
“不想你能耐挺大,得了个半坊主的名号。”
颜七寻哑言,什么沦落为乞丐?真是小瞧了她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
不过看他这醉了酒孩童般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加上自己也饮了些许,更是有些放纵。
只见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子有些摇晃,但还是极力平稳着。
“我颜七寻是谁,在等闲谷名声也不比你小。”
他玉手捏着玉杯,又将杯中美酒倒入嘴中,喉结上下滚动,入肚。
还是杨着嘴角淡淡的微笑,颊有些些红晕。
她小手握在一白瓷小酒壶的握把处,忽然小身板前倾趴在桌面上,仰头正好与他近距离的四目相对。
颜七寻在他面前傻笑着,有些迷糊的道:
“凌大师兄,能否教我剑法,我要替……替爹爹报仇……”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自己的酒劲退了些许。
望着那少女近在咫尺的小脸,看得清她淡淡的平眉、淡淡的双眼皮抹了些眼影。
小而微挺的鼻梁,沾着些许酒水的樱唇,笑起时还有淡淡的梨窝,微露出一些牙来。
他目光呆滞了些,盯着还有一点点意识的人儿,心中的冰城像是渐渐融化成暖水流入心田,又像是荒芜的荒郊开出了一朵朵的心花。
从未有过的感觉,他眨了眨,眼前的人还是笑着,他觉得嘴巴不受控制的缓缓得吐出了个“好”字。
少女得到答案,便闭眼咧嘴一笑,更是灿烂,梨窝更深。
然后就坐下,伏在桌上没了动静,应是趁酒劲睡了去。
他坐直着身板,目光呆滞,拿着玉杯的纤手就这样定格在半空中,迟迟未放下。
嘴角却不自觉的露出满足般的浅笑,最终抵不过酒意一手伸直枕着头沉沉睡了去。
手中玉杯划落,轻微的响动也未惊起两人,忽的灯盏中的烛火也灭了………
………………
“这……这………你们……”
清早起的早的易欢打着哈欠从后院走出,刚下最后一格阶梯,却被头对着头枕着睡觉的两人惊的险些栽跟头。
听到动静凌未离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起身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眼前之人的睡颜。
表情有些发愣,随即又变得有些冷冽。
众人闻声都匆匆赶出来,瑾娘更是一半打着衣带,一边过来。
“出什么事…………了。”
看着一人盯着另一人睡觉的场景,着实有些惊讶,手中的动作都顿住了。
颜七寻似乎也听到了动静,慢慢的捏着有些发酸的肩膀起身,睁开眼。
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再看看这一圈的人。
瑾娘、情儿、易欢、沐痴、圆子都满脸八卦的看着自己。
等等,捋捋……昨夜是这样的,他们喝多了些,然后便在这桌上趴着睡着了,对是这样的………
她忙站起来,对着他们解释道:
“别误会,别误会,我同凌师兄不过是喝了些小酒,一夜畅谈了人生罢了……”
显然在这群人面前,再没有破绽的解释都显得很苍白、假。众人还是一脸狐疑的看着。
凌未离便忽的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淡然走了出去,像是与己无关一般。
颜七寻苦笑一番,只得小步追上,在门外的街道上拦下他。
“凌大师兄,你昨夜答应要教我剑法的,可还做数?”
他如今又变回,那众生与我何干的冷清,与昨夜的人判若两人。
颜七寻不知他是喜是怒,只得卑微的试探着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