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尹一听忙将翘起的长腿放下,凑近她有些些惊讶,不解的问道:“你要见师父做甚?”
颜七寻望着落尹清澈的眸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干净。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亦不止表面上看的嚣张跋扈,而是外向、心思细腻爱作弄人罢了。
落伊安静的坐在一旁,春风拂面,撩拔着三千青丝,花为容,月为貌。冰肌玉骨,眸光淡淡,美得清澈。薄唇微微张合,温润的嗓音沁人。
“颜师伯乃七七的爹爹,遭人杀害了。”
见颜七寻为难落伊便轻描淡写说与他听,周围很嘈杂但在颜七寻看来却很是朦胧那句“遭人杀害”,真切的传入她耳中不免又想起那夜种种。
火光环绕烧红整个谷底,眼神犀利的黑衣人、直穿爹爹胸膛的那把滴着暗红的剑……
落尹干净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怜惜,然后又是错愕的问道。
“所以你是怀疑掌门师父?”
他问她便微微垂下头去,盯着那别在腰间垂落地面的紫穗,暗暗叹息。
“如今只是猜测,毕竟那人喊爹爹为师兄,我得先去探探。”
落尹一口豪迈的吞一杯酒下肚,点了点头又道。
“掌门一月前去了琴岭川至今都还未归,待他回落月门了我再带你去见他。”
听他这样说她猛得抬起脑袋,等闲谷坐落于琴岭川西北角的群山众谷中,距离等闲谷遭袭不过二十多日,这时间与地点都吻合了总不能这般巧罢?
江南依旧是整日细雨绵延,整座都被细雨织起了蒙蒙的雾,像是笼罩着一层青烟一般抑压。
路上最多的景象便是打着各式油纸伞的行人,看不去身材衣裳只看得慢慢的挪动着身姿,鞋履踏上积水轻轻溅起污水打在衣摆上。
真是应了那句传唱千古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临近清明,颜七寻跋涉回了趟等闲谷,给老爹带了好酒好菜上了香同他自言自语的讲了好些事情。
看着荒废的等闲谷如今已经有嫩草丛生,像是那死去的亡灵流连于此以其它的方式看着世间的一切。
还淅沥得下着毛雨竟有几分凄凉、萧条之意,看着物是人非的周遭眼眶微微泛红。
她撑伞而立细雨稀疏的砸在油纸伞上,又有些飘入她的青丝、睫毛、衣裳上。
就这般静谧的又过了一段日子。这些时日,落尹几乎日日往京乐坊跑他说当然是来免费吃酒吃肉的了。
其实不过是对颜七寻思慕,日日来调戏她这个半坊主罢了。
貌似从那日集市上的初见,落尹的心已经对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爱管闲事的人儿倾心,自是自己都不自知。
颜七寻也管不得他,任由他在京乐坊进进出出,自己也整日不得闲的忙着去大街小巷打听祁殇的下落。
今夜的梵楼挤满了人,似是又出什么新菜品了大家削尖了脑袋要尝厨子的首锅好不热闹。
又是寻了一整日毫无头绪的颜七寻,见此想去小酌几杯无奈没有空缺的席位有些失望。
正想离去却瞧见角落处,窗明几净,白缦摇曳,袅袅的熏香从鼎炉里飘散出来,香味弥漫。
黑白相间的长衣拽地,三千墨发一半束起一半披于双肩垂到半腰。
他撑在桌上皓腕凝如玉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捏着一只高脚青玉酒樽饶有兴趣的摇了摇。
似是感受到这边的目光,抬眸望来,双眸漆墨透彻不染俗世的清高。
剑眉描于凤眼之上越发显得棱角分明的面容更加清秀。
凌未离见她藕粉绫罗短衫,步履轻盈缓步走来,有些失神。
若说历尘依是那种翩翩诗情的美,眼前向他走来的人却实那种难得的毫无羁绊、烂漫美。
凌未离恍恍神,将把玩在手中的酒一口饮下几滴酒水顺着双唇划落颈窝,真真性感。
待他轻轻放下酒樽,那人已然在自己对面豪迈一坐,青丝尽数用发带高高束起长长的马尾垂至腰间脊骨,灵动得有些出人意料。
“凌大师兄,真是好巧啊!”
颜七寻一屁股坐下,便有小二添了副碗筷,替她也斟了壶酒。她也毫不客气的拿起酒杯就猛得一口干了。
凌未离不语,只是盯着她看忽然觉得她有些厚脸皮……颜七寻似乎察觉他的异样,忙说。
“在下只是寻不着空席了,见大师兄独酌觉着有些同病相怜,放心酒钱我会出的。”
他才没继续盯着他,还是不语的吃着酒。眼眸中黯淡无光,漆黑得像是是望不到尽头,愁绪又似凝结在眉宇宇之间;忧郁的缓缓开口。
“凌谷主是个怎样的人?”
颜七寻心想凌谷主自打她出生以来都没见过她出谷,这凌未离与自己年纪也是相差无仿应是自小就未见过自己的亲娘吧。
就如同她一样只是凌谷主可能还活着,而她娘却已经在底下与爹爹携手了。
“谷主是个很温柔的人,慈眉善目小时候犯了事闯了祸她都会帮我们的。谷里的孩童都很喜欢她,常去她的院子听她讲那些江湖侠士、上古神话等………”
听她这番话仿佛脑海中慢慢浮现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给自己讲故事陪自己玩耍的模样。
竟然有些向往,或是羡慕她能在自己亲娘的柔情中嬉闹。
颜七寻看着他觉着有些可怕,忙问道:“可有谷主的消息了?”
“自那晚那两人追杀我之后,江湖近日有人处处伤我西门弟子,想来应是与这事有关。”
近日确实有一群行踪神秘的人,游走在江南各处弄得人心惶惶。
西门弟子更是遭遇他们的袭击,但那些人在祸乱之后又是消失得没有任何痕迹。
也有人传言,说是十九年前的日月教重出江湖了。
更有些江湖道士掐指一算,神神叨叨的说“安逸尽矣,江湖再现腥风血雨”
更有甚者言,正道南山教当年血洗日月教,如今人是来报复了,先从西门下手慢慢一统江湖。
颜七寻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虽是听说过南山教与日月教的恩怨,没成想渊源竟有这般深。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颜七寻问他
“还未,已经命人去查了,这些人行事缜密毫无痕迹可循。”
颜七寻点了点脑袋,若真如传言所说是南山教与日月教的恩怨。
那日月教也真是禽兽等闲谷众人又何尝参与过那场杀戮,都是无辜的众人啊。
杀害爹爹的人应是与这帮人也有关系,可又是怎么与落月门掌门扯上关系的呢。
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又似层层迷雾越来越复杂,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凌未离起身看着还在沉思中的人,往桌上放了几粒碎银,便转身长衣墨发飘逸带着一阵风从她身边拂过。
又听他背对着她淡淡道:“记着付了剩下的酒钱。”
望着他修长孤傲的背影,她继续一口闷了一樽酒,有些嫌弃的撇撇嘴。
“好歹是西山的大师兄,竟如此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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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月门山前青烟缭绕,群山翠绿环绕着一座座亭台楼阁,中间平地处东西南北坐落着房屋、剑场、平台……宛如仙境,散发着安逸脱俗。
落尹将她带至掌门办事的楼阁,候在门外等了许久才见有人从里边走出,对他们恭敬拱手。
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于一旁假山石上的颜七寻,从石上跳下衣袂纷飞稳落平地,才听那人道。
“颜姑娘,掌门有请。”
听罢她将狗尾巴草随手往那草丛一扔,迈步向前,落尹欲跟上前便被那人拦下。
“落二师兄,掌门只见颜姑娘。”
落尹愤愤但也奈何不了,只得作罢。
颜七寻对着她咧嘴一笑,表示不必担心便迈进了门槛。
里边摆设简单大方,皆是檀木所制还淡淡的能闻到香味。
一书案前黑白头发的老翁皱眉阅着书卷,偶尔起笔记录。
岁月沧桑的痕迹,皱纹爬满面颊,眼皮耸拉却还是能看的真切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看着几分狡黠与不善之意。
见来人,他忙面带笑容确切的说是假笑,宽厚的身子显得有些臃肿尽显老态。
将她请到茶案前又示意她坐下,颜七寻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那眼中瞧出些什么,奈何他太会掩饰毫无破绽。
慢慢跪坐软垫上面对着他,他将面前的茶杯斟满挪到颜七寻面前,面露和蔼的示意。
颜七寻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要喝的意思。
“前些日子去看一位老友了,听落尹说你可等了我好些时日,不知你有何事?”
呵~她心中冷笑一声,戏演得当真好比京乐坊的戏演得都好。
面上依旧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恢复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自然是崇拜您啦!我自小便听您的事迹,立志要成为您这样德高望重的高手……”
这番话惹得掌门哈哈哈大笑,直说她嘴甜。
又见她八卦得,身子前倾趴在茶案上小声问:“掌门,可是去见掌门的师弟呀?我听说过那些往事,那时候您与师弟感情可好了。”
掌门自是知道她在试探自己的,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师兄的独女呢?与她娘这般的相似。
哎!心中无奈叹息。他恨师兄凭什么所有人都如此器重他、他恨当年双宿双飞的那两人、恨自己凭什么处处都不如他。
虽心中已经翻天覆地,但面部还是和蔼的笑着。
假装红了眼眶,用衣袖拭了拭:“是啊,可惜师兄确遭人陷害不在人世了,不想当年那一别竟是一辈子啊!”
说罢还伤感的抬头望了眼天花板,像模像样。
她只觉得恶心恨不得一剑刺穿他的心脏,隐忍的握紧双拳极力保持笑容。
……………
“她留不得,杀了,别留痕迹。”
颜七寻走后他对旁边的侍从吩咐着,当初他想起了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瞧着少女的身姿眉宇与她神似故没舍得继续追杀她。
只是没想到她如今能查到这里来,为了计划终是留不得的。
见颜七寻满脸杀意的从里边出来,落尹已猜到七八成了,看来这落月门是要毁在掌门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