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两个人拉完勾,童彤有些意犹未尽,她把另一支手从背后拿出来,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把贺卡递给赵孟雪,“特意给你挑了个雪景的,你不是说是下雪天出生的吗?”
赵孟雪接过贺卡,“你记性可真好。”
童彤看着赵孟雪缓缓转身走到教室门口,又调皮地回过头来,“我说孟雪同学,上次我给你的建议你还没采用吗?不管你采用不采用,我可提前给你说,我是用我喜欢的方式称呼你的,赵梦雪,梦想的梦,不是孟子的孟啊。”
没等赵孟雪接话,门外的廊道中传来一阵脚步,由远及近的一个声音响起:“谁还没走?这是哪个班?”接着,苏主任就出现在了门口。
此时,背对教室门的童彤向赵孟雪吐了一下舌头,咧嘴笑了笑,迅速回头,“噢,苏主任。我们在说汇演的事儿呢。”然后她有意识地把身子挡在赵孟雪的前面,一支手背在手后,示意着什么。赵孟雪也马上领会了,快速把那张贺卡塞进了书包里,也说道:“我们刚收拾好演出的东西,马上走了。”
苏主任半步跨进教堂门,背着双手面带微笑地说:“汇演很成功,你们学生会组织得挺好。童彤尤其出彩,听你两年的演出了,今年格外得好听。”
童彤有些害羞地低了一下头,“苏主任,俺是真得不想毕业了,还能在学校里再上一年吧?”
苏主任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舍不得学校了吧?你们走上社会就知道了,还是上学好!”她说完这话后,把另一半身子也跨进门来,面对着赵孟雪说:“听听咱高三班才女的心里话,虽然我们学校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我们的校风校纪正越来越好,文化氛围是很多同类学校比不了的。你们高一新生要珍惜啊!”
赵孟雪使劲地点着头,童彤则夸张得做出一副哭相来,“苏主任,俺申请留一级行吧?呜呜,给俺留一级吧!”她边说边做出抹眼泪的动作。
“好了,快回家吧,光知道耍贫嘴。童彤,咱们一起走。”苏主任伸手拍打了一下童彤的后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身穿得有点儿出格,裙子太短,上身的衣服太紧,抓紧回家换了。再这么穿,哪天我见到你妈,可要给她告状。”
童彤无奈地笑着,双手使劲把上身往下抻了抻,“苏主任,俺下周就去实习了。”
“实习穿什么我不管,在学校里我可要管的。”苏主任一只手挡住童彤往下拉扯的动作,“别拉了,再拉更难看了。”苏主任嘴里的“难看”其实是指衣服拉扯后,更加突显了童彤的胸部。
苏主任是浙江人,跟随丈夫来到铁路工作,上中专时学的是教育专业,来到济南后就被分派到职工子弟学校当老师,经过20多年的教学一线历练成为教导主任。作为老派的教育工作者,苏主任并不欣赏现代年轻人的衣着,面对很多同学都讲过,“喇叭裤,紧身衣,长头发,这都是不正经孩子的打扮。”
因为有这样的基础认知,苏主任几乎每天的课间都在教堂楼和操场转悠,看到哪个学生的头发长了就往校外赶,“不理发别进校门”;看到谁的裤腿太长,马上就拿出一把剪刀来,连比划带吓唬,“是我给你剪了,还是你回家自己剪了?”在学生们中间还流传着这样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个从外校考入的高一新生,上学没几天就穿着一双拖鞋进了校门,恰巧就被苏主任撞见了,一下子堵在教室的门外,“今天有课我也不让你回家换了,明天坚决不许再穿拖鞋进校。听见了吗?”这个新生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随后两天还是穿着拖鞋来上学。并且知道这个苏主任专门抓校风校纪,于是就玩起了“躲猫猫”,远远看见苏主任后他就往人堆里藏。最后,还是苏主任办法多,她没等下课铃响就守在班级门口,等这名学生下课出来后,马上就追上去。这名男生三步两步冲到楼下,眼见无法摆脱苏主任的追赶,一转身就跑进男生厕所。
就在众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时,苏主任一秒钟也没有犹豫地跟着冲进了厕所,立刻传出来一片惊叫之声。最终穿拖鞋的男生被当众赶回家换鞋,苏主任还顺便抓了三个躲在厕所里抽烟的男生。至此,所有的同学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学校里只要苏主任在,还是老老实实作个好学生。否则,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捉回来。对于苏主任的这种霸道,即使再调皮捣蛋的学生也会忌惮三分,多数都听从她的意见,第一时间改正过来。
童彤已明白苏主任的意思,背转过身子,弯了一下腰,“苏主任,别说啦,我回去换了还不行吗?”
苏主任呵呵地笑着,对赵孟雪挥了挥手,“孟雪,抓紧回家吧。”然后她揽了一下童彤的胳膊,两个人并排走出门外。
赵孟雪关闭了教室的灯,锁上门后,听到廊道里苏主任和童彤嗡嗡传来不太清晰的对话,他就故意放慢了脚步,同前方保持着一定距离,直到走出教学楼的大门,他看到苏主任和童彤都各自骑上了一辆自行车。就快步走到校门口,微风吹来,随风而来的是童彤一声音,“赵孟雪,这么晚了,回家快吃饭去吧……”
显然这是一句暗示,是对刚才在教室里两个人对话中那个约定的强调。赵孟雪心里暗自许诺童彤,“一定!既然拉勾了,我就照办。”
回到家时,父亲正在厨房里做饭。赵孟雪把书包放到自己屋里的桌子上,在两间屋子里遛了一圈,什么事也做不了,无法保持片刻的安静。他知道潜意识中有一支魔手正伸进心里,不断地挠搔着他,让他坐立不安,引导着走向自己的书包,打开然后拿出那张贺卡……不过我既然都拉过勾了,绝不能违反承诺。于是赵孟雪一次次说服自己,在厨房里给父亲帮忙打下手,不让自己有时间闲下来。
终于一家人吃过了晚饭,赵今时泡上一杯茶,打开电视自顾自地看起来,母亲和哥哥坐在一旁陪着,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妹妹赵孟梅早早地走进自己的小屋里去写家庭作业了。赵孟雪洗干净了手,悄悄走进卧屋里,在桌前坐下来,小心翼翼搬出书包,一层层打开里面叠放的作业本,因为在教室里苏主任突然到来,慌忙中他不知道塞进了哪本作业里。
翻找了两遍,终于在大演草本的中间找到了那张贺卡。他回望了一下身后,侧身把房门轻轻关上,把贺卡打开,立刻里面传出来《铃儿响叮当》的曲调,在内页里有一张白色的信纸,仔细看时发现上面有一行秀气的钢笔字—“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一首心曲,倾述衷肠。”
在这行字的下面,是手写的一段《高山流水》的乐谱,在这页纸的最下方,有六个字的落款“学友童彤敬赠”。“学友”两上字的后面空着半格,画着一个六角形的小图案。“这应该是雪花吧?”赵孟雪反复察看三遍后对自己说。
拿着这张贺卡,赵孟雪的眼前又出现了童彤在舞台上白裙飘飘的身影。当晚,他做了一个梦,半夜梦醒后满脸都是泪水。
对于梦的内容,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