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济南这个城市的气候非常奇怪，秋老虎赖着不走，尽管早早入秋了，但又一次次开启夏天的节奏，就在大家对秋凉已不抱太大奢望时，只需要一场大雨，就可以一夜间进入秋天。在经历了近一个月的秋老虎天气后，随着一场场秋雨的到来，城市的气温明显下降了，尤其是一早一晚，不戴手套骑自行车会把手冻僵。
而街头的年轻人纷纷穿上了一种叫做“面包服”的外套，有红色的、绿色的、米白色的，与通常是母亲手工编织的毛衣相比，“面包服”的样式、色彩、做工很新潮，而且份量较轻，也非常贴身，能够突出身体的线条，这和过去厚重臃肿的老式棉服相比，让穿上它的人更显得精神饱满。
赵孟梅在全家人里，率先有了这样一件外套，是父亲用40元钱托老家是淄博的同事，在当地一家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买来的。“你妹妹是女孩子，要打扮打扮，先给她买了。你是男孩，不用穿那么好看，等工作了想穿啥就穿啥。”父亲下班回家后，一边把面包服从一个塑料袋子里掏出来，一边对赵孟雪说道。
赵孟雪知道，父母一次拿出40元钱买一件衣服，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又听到父亲这样说话，因此就不再言语，强装笑脸连连点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等到赵孟勇回家后，赵今时又把相似的话说给大儿子，“你妹妹是女孩子，要打扮打扮，先给她买了。你是男孩，不用穿那么好看，等你准备谈恋爱找对象时再打扮吧。”
但是，赵孟勇显然不象弟弟那样容易对付，“我妈说，我姥姥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过两天见面。我也得买一件穿。”
赵今时不打算给两个儿子中的任何一个花这个钱，本来就想找个托辞，把他们打发了。现在听赵孟勇这么说，就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你姥姥怎么给你介绍对象？她这么大岁数了，上哪里认识女孩说给你？”
赵孟勇自然是不服气，“我妈上次和孟雪回白马山，我姥姥说的，一个什么什么啤酒厂的……”
“那就是说着玩的，你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猴年马月才能见面。”赵今时已经铁了心不想买，所以就这样说。
“哪不一定，我姥姥说那个介绍人……”赵孟勇的话说了一半，赵今时就打断了，“自古以来媒人嘴里没有实话，你姥姥说不定也被介绍人给糊弄了。”
“人家糊弄她干什么？又不是骗吃骗喝！”赵孟勇丝毫不退让地说。
“你不看书看报，报纸上登的还少吗？净是一些骗子，专门欺骗老年人。”赵今时也不退让。
“骗子都让我们碰上了？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赵孟勇说。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大米都多，我说的你不信，信谁的？”赵今时说。
父子俩的话谈到这里，算是谁也不买谁的账，而且离最初的话头差了很远，完全成了老子借此教育儿子。这自然让赵孟勇越发不服气，气哼哼地扔下一句话就往卧室里走，“反正都是你说得对！”
赵今时一看大儿子是这个态度，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了不得你啦，我那里说得我的不对你先给我说说，还反正都是我说得对，你有理也可以说。”
早就想打断父子俩对话的孟静芙一看事态有可能往坏处发展，就赶紧站出来，大声说道：“行了，行了！为了一件面包服你两个还较上劲了。没钱，不买了！”接着又冲着丈夫说：“一个女孩，还没上中学，打扮什么？学习也不好，穿好吃好的，那来那么多钱。”
孟静芙说话了，父子俩都借机下台，不再较劲，各自忙自己的事了。等赵孟梅放学回家，一眼就看到了放在自己床上的面包服，大声喊起来：“这个我同学都穿，就我没有！”说着，她三把两把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母亲给她做的牡丹小碎花的棉袄，等发现这样不可能穿上面包服时，又一个个解开小棉袄上的扣子，最终穿着套里的衬衣，在外面穿上了面包服。
赵今时从厨房里拿着一把菜在女儿卧室门口露了一下头，“怎么样？大小合适吧？里面得套一件厚的衬衣，天再冷穿这一件面包服就够了。”
赵孟梅呵呵地笑着，跑到大衣柜的镜子前照了照，原地转了一圈，又跑进厨房，对正做饭的父亲说：“可合适了，大小正好。明天我上学就穿。”
孟静芙在另一个房间里接话说：“就不能放到过年的时候穿？着急的你。”
在厨房的父女俩听到这话后，都压低了声音，赵今时说：“天再冷冷穿。”赵孟梅接话道：“人家别的同学都穿了，那个小棉袄也不暖和。”赵今时悄悄用手一指女儿的房间，“你先脱下来，等两天也行。”
赵孟梅撅起了小嘴，悻悻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想脱下又不甘心，就跑到了在卧室里写作业的赵孟雪面前，“二哥，你觉得好看吧？”
赵孟雪对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察觉，他自顾自地写着作业，头也没抬地说：“臭美！随你便吧。”赵孟梅碰了一鼻子灰，白了二哥一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赵孟雪的心思并不在面包服上。他每天仍旧穿着母亲数年前给他织的肥大毛衣，这和同学们穿着的五颜六色面包服比起来虽然有些寒酸，但一丝自卑感只是偶尔闪现一下，他从心底是快乐的，甚至有时会高兴地哼唱起来。这是因为他的书包里有一件宝贝，只要想起这件宝贝他就无比幸福和满足，所有其他的东西对他都已不再重要。
这件宝贝就是童彤送给他的那张贺卡。收到贺卡后，他思前想后觉得放家里不行，说不定哪天会被妹妹翻出来，只有时刻带在身上最放心，所以始终把它放在书包里，在大演草本里夹着，每天晚上写完作业临睡前都拿出来看看。渐渐地，再打开时，音乐声从变小到彻底消失，他就有了更多精力去专心欣赏上面的文字和乐谱。
看着看着他会笑起来，会想起收到这张贺卡时那个女孩的话“过年后才回来”，于是他对春节的到来充满了期待，想象着春节后童彤再出现在面前时，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他从上初中起就和班里多数同学一样，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硬皮笔记本，里面有抄写的诗歌、美文、歌词和乐谱，还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生活感悟小散文。有一天，他把贺卡上童彤的四句话工整地抄到笔记本上，还在后面加了几句——芳草萋萋，河畔美语。待到来年，我心依然。
他甚至想等春节后再见到童彤，就把这个笔记本送给她，让她仔细看看加上的这句话，童彤一定能看懂其中的意思，她是那么有才华的女孩，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优秀女孩，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么用心写的话语。
赵孟雪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种安静被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