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吓我哪？还是吓你自己？是我啊。”赵孟雪听出这是童彤的声音。
穿过教学楼外枝叶的月光，流淌进教学楼的廊道后变得有些凌乱，映射出空气中游荡着的一片尘烟，随着两个人说话的音波，这片尘烟不断幻化升腾，织成一团迷蒙的光彩，把赵孟雪和童彤笼罩了起来。两个人就共处在这团尘烟中，四目相对，他们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此时，赵孟雪再次感受到下午的那种心灵悸动，在黑暗而又封闭的廊道里，他产生了一种沉重的窒息感，肢体如同压缩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无法动弹，因此他只能呆立着，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童彤的声音遥远又真实地再次传来，“孟雪，你上来是找我的吗？”见没有得到回答，童彤又轻声说道：“怕我丢了？还是怕我跑了……”说完，童彤呵呵地笑起来，双眼直视着赵孟雪的双眼。就在这个瞬间，赵孟雪感受到来自童彤双眼之间的一道光芒，它直抵上自己眉梢，如同有一双巨手按压着，让他双眼无法睁开。于是他轻轻闭上双眼，低下头来。
童彤再次发出一阵笑声，“孟雪，累成这样了？说话啊。”
笑声如同一阵风吹过，掠过赵孟雪的肌肤，就象春天抚摸过的原野，一切都苏醒了，包含之前一直僵硬的思绪，赵孟雪重新解冻般地回到了现实之中，他喃喃自语：“你怎么还……没走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立刻后悔无比，刚才分明听到童彤在问自己是不是特意来找她的，自己的这句问话无疑间接否认了。
“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摆着，当然是没走。”童彤回答，“刚才看你在搬东西，眼里除了老师，还能看见我吗？”
“啊？你一直都在。”
“在啊！我还帮着抬架子哪。”
“我是真没看到。”从一片迷蒙中醒来一样的赵孟雪，定了定神，缓步向自己的教室走去。
“刚才我就说了，你的眼里只有老师。好学生都这样。”童彤则跟随在他的身后继续说道。
提到“好学生”三个字，赵孟雪突然想起艾琴那晚的话来，于是脱口而出：“你可不是好学生。”说完他又后悔了，这话是艾琴私下说的，万一童彤问起这话的来由，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告诉她是艾琴说的吧。
“哈哈，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学生。你眼光可真准！”童彤倒是不在乎这样的评价，几步抢到赵孟雪的身前，倒退着向前走，并挺直了自己的胸膛说：“好学生离我太远了，我就想当我自己，不管它是好是坏，我认为好就行了。”
赵孟雪一下语塞，童彤的回应完全超出预想，他不知道如何搭话，就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瞎说呢。”
两个人相伴走进了教室，赵孟雪在门口拉亮了灯。他看到童彤已换下了演出服，依旧穿着那件水绿色的上衣和黑色的短裙，脸上的淡妆还在，勾勒出眉眼分明的面部轮廓。她刚才在舞台上的高挽发髻已经打开了，满头乌发弯弯曲曲地披散在双肩上，在教学鹅黄的光线里，童彤一如出水的芙蓉，越来光亮照人。
此时的童彤还保持着舞台上的一份妩媚，在灯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光彩。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位女孩相对，赵孟雪内心着狂跳不已，他镇静地走向自己的课桌，伏身拿出书包来，慌乱中把一个笔记本带到了地上。于是他蹲下身去拾笔记本，眼光掠过前方，看到一对光洁的脚踝。原来童彤没有象过去那样，穿上黑色的短袜，而是光脚穿着一双黑色运动鞋。在黑色短裙的映衬下，露出在外的纤细脚踝越发白洁光亮，如同舞台上赵孟雪看到的她那拨动琴弦的十指，竟然是晶莹的、透明的。
没等赵孟雪立起身子来，童彤向前迈了两步，“我们班要去实习了，过年后才回来上学，要好久见不到你。孟雪，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赵孟雪看到那对脚踝在两根桌椅腿的空隙间划出一道弧线，慢慢停留在自己的课桌前，他猛地站起身来，这个动作把童彤吓了一跳，她后仰了一下身子，“差点儿撞到我的头。”她娇羞地说道。
赵孟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镇静地问：“送我什么？”
童彤抿着嘴角，眨了眨眼睛，抬头向空中看去，“你猜。”没等赵孟雪回答，她就把手伸进了自己后背上的书包里。
赵孟雪吃惊地看着童彤，他刚才已被“好久见不到你”这句话给彻底震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童彤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道。”他老实地回答。
“就是猜到了，也猜不对里面的内容。”童彤的手已从包里抽出来。
她掏出一张精美的贺卡，有大演草作业本那么大，封面上是雪花飞舞的一片原野，远山和松树被白雪覆盖，雪地上有一双红色的小皮靴。
“这是给你的，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新年时候可能会见不到你。”童彤把贺卡递过来，“里面还有内容。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不能打开，要回家再打开看。”
童彤的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赵孟雪，她双手交叉着捂在腰间的书包上，一字一字地清楚地说道：“你答应我，回家看。”
赵孟雪使劲点了点头，他伸出右手去接贺卡时，童彤猛地把手缩了回去。
“摇头不算，点头算。你算是答应了吧？不过，咱们拉个勾，你回家后要吃完饭再看。行吧？”
赵孟雪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条件，他盯着童彤傻傻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让你吃完饭再看。”童彤把右手食指弯成勾状伸出来，笑嘻嘻地说：“快，拉勾吧。不许反悔！”
于是赵孟雪也伸出右手的食指，去拉童彤的食指。这次童彤再次缩回了手，嗔怒地说道：“你不诚心，不诚心，拉勾哪有用食指的？都是手小拇指。”这样说着，她突然侧过头去忍不住又笑出声来，“上当了吧？我伸什么你就伸什么啊？”
赵孟雪一下羞红了脸，缩回手来，又快速伸出去，这次他把小拇指勾了起来，探到童彤的面前，“这回行了吧？”
“嗯，行了！咱一言为定。”童彤也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勾住赵孟雪的小拇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童彤反复说了三遍，赵孟雪在第二遍时才勉强跟上说出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