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是普通的工人,喝酒时可以不喝,人家也可以不叫你,但当了工会主席可就不一样了,在车间工人们看来,这就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了。一来车间工会主席在车间里可以列席党务、生产的会议,算是与主任、书记并列的三驾马车。二来也是工人们最看重的,就是不管是谁要吃救济,没有工会主席签字是不行的。尽管家庭有困难的职工,吃救济需要一层层往上报,但单位基层工会主席这一关是永远也不能跨过去的。
车间工会主席的这个权利,被工人们最为看重,大家工资都不高,每个月能接上茬,不借钱、不欠账就已烧高香了,但凡家里摊上点事儿,日子就紧巴的难受。何况还有很多人家算计不周,“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到不了月底有一些职工家里就揭不开锅了,他们这些人也是吃救济的常户。虽然工会发下来的救济摊到个人身上,不过就是十几元钱,但在工人们看来,这属于“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
尽管在赵今时眼里,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个车间工会主席当回事,但工人们都认。所以他上任没俩月,就被两个班组长拉着去喝“大酒”了。酒场就设在车间小会议室里,出门就是车床工位,把平时开会用的几张破桌子对起来,五瓶景芝老白干、从街上买来三个菜,十多个人就开喝了。左一杯右一杯,本不胜酒力的赵今时,喝到了一半就想走了,他担心再喝下去又要钻桌子底、出洋相。
大家都在兴头上,不是你说想走就能走的。“不能走,喝不足不能走”,三四个人随即站起来把赵今时拦下。
“我是真喝不动了。”赵今时拱起双手表示歉意。
“喝不动也得喝!以后还指望赵师傅给我们办个救济呢。”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赵师傅的一支笔,那叫神笔,能办黑板报,能写会画,今后大家谁吃救济能离开赵师傅的神笔?”
赵今时原本不想参加这场酒局,此时看到因为要走,大家把自己当作了主角,心想如果不表示一下,看来是早退不了。于是他回身到桌上端起来自己的酒杯,给自己满上,“谢谢大家高抬我,我这个工会主席就是个闲差,给大家服务的,需要我签字的时候肯定签,不会难为大家的。这杯酒,我先干为敬,喝完了我就真要走了。”赵今时说完把酒杯向四周环敬了一圈,然后准备一饮而尽。
“你先别喝行吧?这叫什么事?敢情喝完了就撤了你,留下我们这些人,噢!账算得挺明白。”一个外号叫“酒晕子”的工人站了起来。
“酒晕子”本来姓仇,这个姓氏比较少见,工人们的叫法也五花八门,有人念“仇恨”的仇,有人念半边——九。可巧的是,这个人非常爱喝酒,除了早上比较清醒,其他时间都是满嘴酒气,说话晕晕乎乎、颠三倒四,站立不稳。时间长了,工人们干脆叫他“酒晕子”。
这时候,“酒晕子”一把抓住赵今时的袖子,肚子里有了酒,嘴巴上就没了数,“我说姓赵的这位同志,你这是瞧不起我们。”话音未落,当胸一拳打来。人喝了酒,就把控不了自己的力气,赶在平时,这一拳或许没有什么劲头,但“酒晕子”此时已有了七分醉意,一出手就没了轻重,直接打得赵今时后退几步,歪倒在墙角上,“你当个工会主席有啥了不起,没喝吐不能走!”
不能喝非让喝!还动手打人?30岁出头的赵今时立马被这一拳打怒了,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被人当众打倒的亏,这面子不争回来,以后还怎么在人前立足?想到做到,赵今时的酒劲一下就窜上了脑门,迅速从墙角处站起来,随手抓起放在地上的一个酒瓶子,哐的一声就抡到“酒晕子”的头上……
这么一砸,“酒晕子”彻底晕倒在地,血流满面。幸好只是硬伤,医院里住了几天后,就回家休病假,一躺就是半个月。本来不愿意天天点名上班的“酒晕子”借口被打伤,动不动就以“头疼”的理由请假,反正医院里也查不出原因,就是头疼,谁也拿他没办法。
车间主任和书记轮流登门看望,“酒晕子”提出可以正常上下班,但必须处罚赵今时一个月的工资、登门道歉、在全车间的大会做检讨,这三条少了哪一条也不行。又抗了半个月后,丝毫没有办法的赵今时只好照办,“酒晕子”这才恢复了正常上下班时间
虽然这事算是过去了,但喝“大酒”的当天在座人里有个姓许的技术员,许技术员是山东工业大学毕业的,正在一车间见习,看到赵今时用酒瓶子砸了“酒晕子”后说:“共产党员还打人?还是领导,这是什么素质?”
谁也没想到,许技术员半年后就在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中当了总工程师助理,又过半年就成了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这下麻烦大了,许副厂长对赵今时抱有成见,认为他“素质不高”、“脾气暴躁”,进而下结论——不适合当领导。
既然许副厂长这样说了,没有人再去反驳,而且源自许副厂长的各种压制接二连三袭来,按理说领导对下属有意见甚至穿小鞋最正常不过,但是赵今时不这样看,终于有一次他直闯许副厂长的办公室当面质问……
脸红脖子粗地争了半天,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许副厂长却一直升任到厂长,前后主政10年,期间赵今时始终在车间工会主席的位置上纹丝不动,直到一年前许厂长调走,从市机械局空降来的新厂长才给赵今时加了个头衔——质量安全员。赵今时也因为这次提拔成了半脱产的车间管理干部,而之前的工会主席是不脱产的,要和普通工人一样吃计件工资。
吃计件工资和半脱产拿管理岗工资,这里面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儿,首先那一身油包似的工作服就可以不再穿了,工资一分不少拿,奖金吃全车间人员的平均奖,也不必再无休止地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