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内,寻梅苑也是灯火通明,烛影摇曳。
山海走进房内关上门,对已经散下长发,穿着鹅黄色长裙,在桌边和阮郎下棋的柳疏烟道:“小姐,我们迟了,张掖已死。”
紧随其后的阴媚撩了撩散落的发丝,语气愤然:“他的舅舅也太狠了些,将他扔到狼山去,我们到时连块完整骨头都不剩。”
“我们在破庙的草席下找到了一张纸。”山海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念给柳疏烟听。
那张纸是他们在破庙的一堆草席下找到的,藏得十分紧,看来是张掖已经料到他的舅舅不会放过他,于是写下所知晓的连江杰的一些罪状,若是有人捡到,也能拖连江杰下水。
那纸已经十分皱,有许多折痕和污渍,看起来并不是在破庙里才写的,应该是在京兆府大牢内就写下的。
上面写的内容并不多,大多也只是些小事,很少有价值和可以利用的事。还不足以定他死罪。
柳疏烟都听得有些乏味。连江杰能做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必定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晏朝中身居高位的官员都有些暗地里的手段,也不奇怪。
直到山海念到最后,张掖才写到了关于当年虞氏的一些事情。他在其中提到当日虞氏带领的一部分神策军在平定东原叛乱时他跟随连江杰带兵到过东原。
那时的连江杰还是兵部侍郎,却是由他带领兵马袭击了刚刚平定叛乱后疲惫不堪的神策军,将他们射杀在营地。
连江杰当时借着援兵的理由偷偷在当时领兵的将领水中下了蒙汗药,然后将他们砍杀。
最后清理营地,布置为被东原叛军偷袭的场景的事情就是由张掖和他的部下做的。那之后连江杰就升为了兵部尚书,他自然也成了兵部侍郎。
最后让柳疏烟感兴趣的是张掖写到连江杰是得到一位大人物的命令才去往东原截杀神策军,她对这位大人物的身份充满好奇。
如果能查到是哪位大人物,离当初策划那场变故的主谋的身份和事情真相也就不远了。
不过,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连江杰。
本来她想要从虞桑那边入手去查,不过她一如既往的谨慎小心,一点线索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她也只好暂时放她一马。
既然这边有了新的线索,她就先从连江杰这边入手去调查了。
“这边劫狱的事情一旦落到连江杰身上只怕他兵部尚书的官位多半是保不了了。”阮郎给她递了一碗热粥。
柳疏烟接了过来并未喝,而是眼眸微沉,说道:“那倒未必。他背后的人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他,毕竟连江杰如今已经坐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换掉一颗棋子再找下一颗棋子并非易事。”
阮郎点点头:“他们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休戚与共。已经有人落水,若是再不拽紧其他人只怕船就会翻了。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等到明日他的消息传过来吧。”她危险的眯了眯眼,“我要慢慢来,不能让他这么轻松就下地狱。”
阮郎晃了晃手中的纸:“那这个怎么处理?”
柳疏烟听到纸张哗哗响,才知道他是说张掖的那份遗书的事,淡淡道:“留着,日后可是份大礼。”也是证据。
由于当夜他们睡得晚,翌日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姬派奴婢送来了乌骨鸡和鳕鱼汤,说是专门给阮郎做的,因为听他昨日吵着要喝。
阮郎从奴婢手里接过食盒时,脸上挂着一如往日的稚气和不羁,眼神里却有了些别的情绪。丝丝缕缕,让他的笑容多了几分暖意。
果然不出所料。朝会结束后,连江杰只得了个对下属管教不严的罪责,被罚俸一年。
所有的罪责都落到了死去的张掖身上,劫狱也被修正为越狱,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而关于这次受害者最多的虞氏宗亲是只字未提。
倒是柳澄气得要死,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朝中党派的水有多深了。
连江杰这次能脱身恐怕也早就站了队,归于某一党派了。
想起自家女儿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当日便写了一封信送到陵王府,劝诫他们二人不可过分涉足朝政,参与到党派之争中去。
柳疏烟听着山海念完了信,将信拿在手里磨砂了几下,面色平淡,手一挥,便扔进了香炉中燃成灰烬。
傍晚元赋来邀二人一同去长相思听曲。
“殿下已经许久没有去听曲子了,从前经常去听的那位姑娘如今都被赎走嫁了个小官吏了。前日我就听说长相思的琴语姑娘写了新曲和新词,就在今夜献唱,机会难得啊。”
元赋这个公子哥对这些娱乐消息倒是十足的了解清楚。
三人上了马车后,元赋对柳疏烟拱手笑道:“在下斗胆,能否向王妃求个人。”
柳疏烟还未回答,阮郎便在一边捏着下巴思索起来。他不会是看上诡画了吧?
柳疏烟倒还真和阮郎想到一块去了,她试探道:“谁?”
“王妃能否顺路将令妹也一同带上?”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上次蔡兄对柳二小姐一见如故啊,可他又是个榆木脑袋,不懂去邀约,所以便托我出面了。”
柳疏烟和阮郎松了口气,她现在倒是知道当初在元赋的生辰宴上柳疏眉要去的缘故了。
这蔡礼倒也是个正直之人,柳疏眉似乎对他也有些好感,既然如此她何不成人之美呢?
“好。”柳疏烟笑笑,“不过还是要看我家小妹的意思。”
元赋连忙应道:“那是自然。多谢王妃了。”
去柳府接柳疏眉时,她一听便答应了,去换了身衣裳便和他们一同前往长相思了。
长相思虽是青楼,但却以诸多有名的词曲小调而闻名晏都。论规格和受欢迎程度与青衣坊相比稍逊色一筹,但也有它自己的特色,也更受文人雅士的欢迎。
晏朝也有这种说法:“青衣坊的舞,长相思的乐乃是晏朝二绝。”
进了长相思,上了阁楼,便能感受到这里与青衣坊大大的不同。
这里装饰十分清淡雅致,多以浅青,淡绿色为主。有庭院秀木,湖光山色,也有假山池塘。可赏花吟诗,泛舟游玩,也可听曲钓鱼。
“方才我看有许多婢女仆从在忙活,才想起诗集会已是近在眼前了。”蔡礼家离长相思最近,他已经在此处楼阁上等候多时了。
柳疏眉接话道:“就是那个汇集都城中所有文人墨客,一同吟诗作画,赏曲听曲的诗集大会?我听爹爹说过几次,可还未参加过,我也能去看看吗?”
蔡礼看着她笑道:“当然可以。”
元赋用折扇敲了敲蔡礼的肩膀,对柳疏眉道:“蔡兄博览群书,又作得一手好画,在晏都内也是排得上前十的,到时柳二小姐可一定来啊!”
柳疏眉看着同样笑得意味深长的柳疏烟,羞怯地低下头道:“到时我与姐姐一定来一睹蔡公子的风采。”
四人说说笑笑的闲聊了一会儿后,婢女奉上茉莉花茶,紧接着一身青衣的琴语便抱着琵琶进来了。
琴语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温和从容,她低头浅浅一笑,坐下来开始拨弄琴弦。琵琶如珠玉坠地的清脆悦耳,动听的传到听众的耳朵里。
柳疏烟的耳朵比他们都要灵敏得多,更是觉得心中一片澄净清明,仿佛眼前有一片蓝色的湖在轻轻晃动。
她心中的深沉,复杂,悲烈,种种情绪都如烟般飘散。
琴语走后众人还依旧沉浸在刚才的琵琶声里如痴如醉。
阮郎凑到柳疏烟耳边说:“琴语特意为你选的这曲子。听完是不是觉得心里舒服轻松许多?”
柳疏烟诚恳地重重点头。
山海刚才一直守在门外,琴语一走不到片刻他便进来了,诡画凑过去悄声问他:“大嫂说什么了?”
“晋王和虞桑也在。”
诡画翻白眼。小声嘀咕:“哪都能遇到他们。”
柳疏烟听了并不好奇,虞桑是深闺小姐,晏都有名的才女,喜欢听曲也不奇怪,倒是晏云晋,他是最觉得这些东西无聊透顶的,估计是被虞桑硬拽着来的,也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琴语的新歌献唱才开始。阮郎他们都跑去看了,本来还有柳疏眉陪她在阁楼上说话,后来蔡礼邀她去后院钓鱼,两人一走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抱着黑猫,阁楼里飘着淡淡的清香,幸好还有它陪着。
她觉得有些困乏,便手肘抵着桌边撑着脑袋闭上眼睛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黑猫的耳朵在她的掌心里动起来,她的意识清明起来,眼却未睁开。
阁楼内除了淡淡的熏香外突然飘入了一股荷花香气,她的眼睛动了动,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角的泪痣。
有脚步声靠近她,越来越近,几乎快到跟前时她才猛地睁眼,一双冷冷的黑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吓了连枝韵的婢女一跳。
黑猫在柳疏烟怀中蓄势待发,她安抚的按了按它的脑袋,说:“连小姐不打声招呼就进来也太不知礼数了。”
连枝韵不情不愿的施礼:“陵王妃。”
柳疏烟扬起一个略带冷意的笑:“你家婢女也这般无礼?”
那婢女咽了咽口水,低头:“奴婢拜见陵王妃。”
“每次见王妃怀中都抱着那只黑猫,看来王妃对它真是十分宠爱。”她用眼神示意婢女,“只是它太凶了些,要是抓伤人就不好了。”
婢女得到指示,伸手便要去抓黑猫的脑袋,黑猫立刻伸出锋利的猫爪抓向婢女。
谁知那婢女似乎懂些功夫,灵巧的避过了,冷冷一笑,手上多了根绳子要去套黑猫的脑袋。
她的手还未到黑猫跟前便被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