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烟碧波翠青亭,离园草绿柳叶香。
春和景明园,留心亭。
枯十雅手中的雕刻刀剜、削、钩几个动作,已使手中的木块初具雏形,从外观上看,似乎是一名男子的身形。许九留端了个茶盘送上,见他低头刻的认真,也不多言,将茶送上就要离开,却听枯十雅放下手上的东西,出了声。
“鬼域里的人可都安全撤出了?”
“是。已经全部撤出安排到了后园,大部分人体质非常弱,估计要休养很长时间。”
“那就慢慢调养,不急。”
不急?
许九留听到这话,有些疑惑的问:“江湖中的那些门派想必很快就会对我们动手,还有李清流,当初追杀她们师姐妹的事,她也一定不会轻放,再加上还有个梅止,说不定魔教也会趁机落井下山,鬼主……。”
“放心。魔教现在专心找《苦真鬼诀》,暂时没时间理我们。江湖中的那些人也一样,他们之前要追杀,不过是因为鬼域所行不善,而李清流,她没弄明白周镜兰的意图之前,也不会对我们出手的。”
“话是这么说,鬼主你为何那天没煽风点火一下,直接让那些江湖人与李清流互相残杀好,怎么说我们也少了个威胁。”
“阿九,你的脑子忘在鬼域了吗?李清流早知我们被困五年,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天鼎五形阵的阵性她再通透不过了,但凡我当时有这种想法,她被逼急后将这事当场掀出来,咱们就都没命了……。我假意说里面有毒粉,吓唬吓唬那些江湖人,也顺道帮她解了围,总归会消除她一些对我们的戒备心……。”
他倒了杯茶,指了指桌旁的凳子,让许九留也坐下来。春风正柔,湖边清风悠悠,柳叶拂岸,鸟禽轻鸣,尽显闲雅宁静本色。
许九留侧了侧身,却并没有坐下,颇有些疑惑的道:“鬼主是打算求和吗?”
枯十雅饮了口杯中茶,道:“不是求和,是止错。说起来几年前到底是我们不对,虽几年前你们皆是受命于他,才做出许多事来,但到底是鬼域做错了。哎呀,说是这个,我就觉得奇怪,你们明明也都个个脑清目明的,怎么当初就非要听他的,去做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倒头来给魔教铺了路,自己也没了命……。”
许九留无奈:“我们也不想,但谁让你们是主子……且当时周镜兰手段太厉害,若是不反击就死得灰都没了……。”
前任鬼主曲幽冥好杀狠辣,带得整个门中之人都一股子血腥气,枯十雅那会儿就常劝他不要起这么大的杀意,否则必将引祸于身,可曲幽冥却是毫不听言,最后果真亡得凄惨。他虽死,但门中当初随他作恶者多还尚在,他们多是恶行累累,掘坝放水害了近十万百姓成为亡魂,行凶作恶满手鲜血,放火烧城杀人屠族,论起来这些人毫无拯救的价值,但枯十雅却不忍心见他们就这么被杀。
这些人从小就被曲幽冥以药所控,催生极限练武习功,有些甚至因太过坚持自我而被砍掉手指或脚趾以逼得他们屈服,药物加痛苦的折磨之下,他们的精神大多不太正常,枯十雅虽后来解了他们的药控,但精神方面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慢慢养息着再寻方法了。他们七岁之前就开始接受训练,如今最大的不过才十七八岁,甚至有些才刚刚满十三,人生尚未开始。
枯十雅叹了口气,道:“总归是作孽太多,能救一个是一个。”
许九留听他这么说,撅了撅嘴小声嘟囔了句:“曲鬼主作的孽,你自己捡了锅往身上背……。”
“九留……”。
“我什么也没说。”
“哎呀,说起来我还没跟你算帐,那天让你走,你为什么没走?这么快就开始抗命了。”
许九留拱手,道:“属下不敢。虽然属下只是个“被杀也不会引起鬼主报仇想法”的无能下属,但主人不仁,属下却必须有情,绝不能弃主人于危险而不顾……。”
“咳咳咳……呃……你这扯哪儿去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放在心上了?”
“若没什么事,属下告退了。后园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就不打扰主人赏湖了。”
他说着,转身走的利落。枯十雅见他还真的怨气不小,摇了摇头,低头又开始雕手里的木头。
无愁是被恶梦惊醒的,梦里,李清流听说她丢了琵琶,气怒的转身将她丢下了,任她如何呼唤也不肯回头,她想追,可怎么也走不动,愈急愈喊愈是半步也动弹不得,她急得心脏都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时,突然惊醒了过来。
起身,睁眼,便是一阵眩晕使她不自主又倒回了床榻之上。待稍适应了些,她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已正躺在房间里的床上。
稍喘息了几口平复了心情,她开始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琵琶丢了,自己在当铺门口跪了很久,最后捕快还是什么人告诉自己说是琵琶被人买走了,然后自己就往城门走,然后,就不记得了……。
从床上坐起,她发现自己的面纱就放在床头处,平平整整的折得很齐。带好面纱,她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却发现,这房间居然与自己在黄都城与洛阳城里的那处房子极其相似,房屋摆设简朴素雅,多以白青或淡蓝点缀,屋里的东西也不多却也都是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似乎是一个主人。
莫非是清姐姐回来了?
她想到这儿,喜上眉头就向门外奔去。阳光之下,寂静的小院中空中一人,篱笆四周,是杂乱疯长的绿草粉花,院中的石桌上也是厚厚的尘土与树叶,石板路上裂缝如龟裂。
没人。
她低低的在心里念了一句,失落而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眼泪滴滴嗒嗒的不自觉从眼眶中落了下来,抬手擦了擦,她一抬头,却见到两抹略显眼熟的身影。
“你醒了?”
竟是梅止与醉梦华。两人从门外推门而入,醉梦华上前勿自道:“我们刚好要进巴东,还没进城就见你昏倒在路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清流微福了福行了礼,道:“我……我有个朋友被掳走了,我不放心就过来了……。”
“那你怎么昏倒在路上?”
“我……我弄丢了清姐姐的琵琶。”
梅止听到这话,眉头轻蹙。醉梦华看了他一眼,接着问道:“怎么丢的?丢在哪儿了?”
“是被人抢走了……。”
她本就愧疚,如今见醉梦华与梅止听到她说琵琶丢了都严肃了起来,心中更沉,虽是极力抑制,仍旧忍不住落了泪。
梅止却出声了:“先不要慌,将话说的清楚些。可知抢东西的是谁?还有没有其他线索,也许尚有机会寻回。”
无愁抽咽着点了点头,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醉梦华听到捕快让她往林州寻时就觉得不对劲,正要出口,却被梅止拦了话头,只听他道:“林州我尚有些熟人,我现在马上通知他们去寻,放心,一定能找得回来。”
无愁听他这么说,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觉得有些平稳了,梅止让醉梦华把买的东西给她,然后两人就又出了门。
“你干嘛拦我说话?那琵琶肯定还在当铺,哪儿那么快被卖出去。”
梅止道:“你想的很对。她本就因弄丢了琵琶已经懊悔难过至此,你这话若说出,除了增加她的愧疚与不安,没什么用。且若我们以她所提供的“线索”将琵琶找了回来,她也会觉得自己尽了份力,减轻心里不少负担与内疚。”
醉梦华仔细想了想,发现他说的真是一点儿错儿也没有,只好叹了口气,道:“思及甚全,甘拜下风。那我们现在去哪儿?直接找当铺要回来吗?”
“先去问问情况。”
进了城,随意找人打听了下,很快就找到了无愁所说的当铺。进门之后,梅止直朝柜台而去,也不多言,直接问道:“我来买那把绝世琵琶。”
醉梦华听他这么单刀直入,倒有些意外,却听那柜台上的小厮满眼不解的笑着道:“客官这话说的奇怪,什么绝世琵琶?小店门小面窄,都是些不入眼的小东西……。”
梅止抽了一旁醉梦华腰里的扇,摇扇落坐在柜台旁的位子上,道:“我们兄弟乃是巴东有名商贾冯家兄弟,昨日会友巧经此处,听闻你这当铺里有把绝世好琵琶,正好家妹最喜琵琶乐技,她下月生辰将近,我兄弟二人欲以此物赠于她。”
那小厮一听这话,道:“两位必然是误会了,这谣言最不可信……。”
“五千两。”
梅止比了五个手指头,小厮一愣,还未出口,却听他又道:“一万。你若作不了主,叫你家掌柜出来。”
巴东确实有冯家兄弟这号人物,也确实有听闻他们有一个妹妹视若掌上名珠,且下月确也是她十七岁的生辰,听闻要连开十八天的戏免费请四方群众围观,因着这事儿,城里不少人早就议论着想去凑热闹。且这两人都看起来气度不凡,莫不得真是冯家兄弟?还是请掌柜的来看看为好。若是真成了,这可是出得起价的大买主。
短短几瞬间,小厮的脑袋里已千变万化,最后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道:“两位稍等,快来人,奉茶。”
梅止笑了笑,纸扇一合,轻声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