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流到鬼域时,已值黄昏入夜之时。
“哎呀呀,还差三个时辰就满一月,姑娘时间掐的真是准啊。”
寂寂幽林,枯十雅声音传来时,李清流正在地上画阵。许九留远远站在一旁,不知她这横着竖着画的是什么,这是要她破阵又不是结阵。
“这一个月时间,听闻姑娘还抽空去了趟牡丹花会,时间果真十分充裕。”
“梅雨之季将来,我们这些教众身体也更差了点,出去之后我还得想想怎么为他们调理,真是烦啊。”
“姑娘不打算破阵吗?”
李清流半句话也没答,直顾着在地上左划右划,不一会儿,树林中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一整幅阵图,许九留正欲上前细看,却听她道:“我劝你站在林子里就好。”
对于她这种态度,许九留轻哧一声,道:“谁稀罕看。”
枯十雅却出声了:“阿九,你先下去。”
“鬼域既将破阵再出,我怎能离开?”
“傻九留,让你走就走,留在这儿,你只碍李姑娘的事。放心,破阵后我自会去寻你,现在,离开这儿。”
“可……,好吧。”
许九留转身,却又转头撂了句话给李清流:“你要是敢耍什么花招,我决不会放过你。”
待他走了,枯十雅叹了口气,道:“你明知接下来会有什么,还是来了,看来这瓮骨灰对你当真十分重要。”
《十循著》详细记载了这天鼎五形阵的运行方向与阵眼所在,李清流布了数个移形阵暂时将运行的阵法停了下来,再将墨形针插入阵眼之中,梅止挑的阵眼极为刁钻,但好在找到了之后,这阵也就不难破了。
李清流:“这些,你应当早就知道。”
“但你可知,当初让我去收尸的也是周镜兰,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
此举确实怪,李清流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没有任何头绪。
“不说话,看来你也不知道,我可真是好奇死了。”
星星微芒,月勾悬顶。
李清流盘腿坐于阵中,静等阵破之时,但见四周林叶无风自动,朔风轻吟,整个鬼域之中五行阵眼互相交错,梅止将这五行设成了金风水火土,火为阵眼,启其力克金,水能克火,以土填水,最后再以风吹土散,最后的这风,则与墨形针相击而归于无形。
五行之力,需以特定的方向连连运行二十五遍,方能解除阵法,快的话,也需要三刻。
见她不说话,枯十雅也静了静,随后又问:“李姑娘,对于“亡羊补牢知错而改”八字,你如何见解?”
双眼微阖的李清流听到这八个字,挽唇一笑,道:“牢中若已无羊,补之何益。世间之知错就改,更是如同掩耳盗铃,错就是错,改也是改的以后,时光无法倒流,所造之错,已无法挽回。”
“人非胜贤孰能无过?”
“过分大小,有些过可谅,有些无法原谅。”
“那过之大小,又如何判定?”
李清流又笑:“当然是由当事人判定,由天理判定,由律法判定,由人心判定。”
“无心之过亦如此吗?”
“无心之过就不是过了吗?”
“如此,枯十雅明白了。”
几句闲谈,两人心中已有分明。而此时外围马蹄阵阵,呼声震天,各路江湖人马已集力而至,声势之大如万千兵马至此。李清流非常清楚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从浮山来此的路上,她已遭数回截杀,从来人的口中,她已明白自己欲破鬼域阵法之事已被泄露,而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而李清流非常肯定,这些人中,不会有人故意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也就只有鬼域了,且能将这时间抓得如此之准。
“还差两刻钟。”
“枯鬼主,阵破之后,莫忘记把她给我。”
“自然,阵破之时,就是它归你之时。”
起身,李清流一脚踏地,力掼那阵眼之处,随之,四周巨大法阵立时土归尘复,隐匿无踪,枯叶飘零覆于其上,再看不出半点设阵之象。
“此阵可助你脱困吗?”
“枯十雅,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我跟你赌,今日我会安然从你这里出去,而且,带着我想要的。”
枯十雅扇开轻笑:“那我赌,今日我也会从这里安然出去,而且,带的也是我想要的。”
黑夜已透,云翻遮月。蹄声踏踏,林飞叶转。不过片刻,这黝黑无声的林中已是火耀光透,一片喧然。正所谓树不欲静而风也正盛,风摧林动,但看是树折风劲之下,还是风散树坚无动。
“李清流,你在做什么?”
一声狂吼,力含千钧。封含笑的狮吼功可震断人的心脉,死于这吼声之下的,江湖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李清流听得这声,指尖法诀一起,周身顿起一股无形之力,将这声波尽消于无。
“是阵法。她设了阵法保护自己。”
廖忧容看得清楚,出声提醒,而封含笑却是道:“我管她是阵法还是妖法,李清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清流不答,众人虽是皆明白擒获李清流乃是大功一件,甚至可得《苦真鬼诀》,但此下境况尚不明,贸然出手,难以得胜不说,很可能凭帮他人做了嫁衣,又或丧身沦为江湖闲谈,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
“李清流,鬼域昔日行径,你应明白,此时你之做法,乃是助纣为虐。快快停下这解阵之势,往日之事,尚有商量余地。”
许远峰出口,李清流不动。
四周,只余火把“噼里啪啦”的火把燃烧声,以及风吹叶动的“簌簌”风声。
“往日之事,已无商量余地。”
她出口道完这话,随即起身,接着道:“接下来,你们该说,要我停下这阵,然后再交出《苦真鬼诀》就可饶我一命,对吧?”
她话刚落,已有人接话:“李清流,你知道就好。周镜兰的死给你教训是不是还不够大?在这个江湖,谁也别想强出头。把阵停了,书交出来。”
是孟如风。
“对,把书交出来。”
“不交出来就杀了你。”
“交书,停阵。”
“这小娘儿们几年不见,还真是认不出来了,那会儿围杀她们时,她还是个只会哭的怂包。”
“我还记得当时咱还动手,她就给吓哭了,那小模样,可招人疼了。”
“哈哈,李清流,把书交出来,不然可别怪大家欺负你一个女儿家。”
“是啊,咱们欺负人,可是不分男女的。”
四周嘲声笑声辱声传来,李清流勿自不动,待众人声淡了些,她提声清道:“天苍风起欲断离,暮白流飞雁过空。不问人间何为正,水过无痕鱼无踪。”
话落,她双指一划,掌心顿破,握掌滴血入土,她接着道:“此血开誓,不报旧仇不为人。咱们新仇旧恨一块算。你们这些垃圾,根本不佩活在世上。”
从袖中抽了根白色绸带绑在手上,她足下微圆一划,一脚前一脚后,半蹲出势,淡淡的白色雾气立时从脚下而起,笼罩周身。
“不知好歹,找死!”
封含笑拨刀而入阵,劈刀便砍,李清流侧身一闪,以指敲刀,“铮”的一声,声荡人心,封含笑只觉刀沉如牛,欲换刀势却觉全身无力,还未察得原因,便见李清流的掌风已近,心急之下立时运功抵挡,却没想到全身内功如被桎梏般,提之难动,这一瞬间,李清流的掌风已至胸前,万般危急之迹,身后突觉引力相扯,那一掌半透半落入了他胸前,立时,万千寒力如针扎骨刺,极入肺腑。
“噗!”
封含笑口呕朱红,半跪在了地上。而以内力将他吸回的许远峰立时起手连封他身前数大脉门,暂阻了他胸前寒掌袭体扩大。
“盟主……小心……这小贱人……。”
话没说完,他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显然,李清流设的这个阵不简单。一旦入阵,即受阵法所困,无法施提内力。
许远峰轻声对着孟如风耳语了几句,随后道:“李清流,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
“替天行道。”
李清流回得利落,气得孟如风与场上众人皆是怒极,不待出言,便听许远峰又问:“你知道鬼域一破,江湖多少无辜将会受难吗?”
“那就拦住我啊,你们这些“江湖豪杰”不是经常说什么“守护天下”“江湖平安”“众人有责”这类的话吗?我是妖女,是决杀令的目标,对了,你们之前不说我是什么百年还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魔秧”吗?不杀了我的话,什么天下遭难黎民遭殃,对不对?什么洪水火灾蝗难人祸,都是因为我,对吧?”
她话一落,枯十雅却是忍不住笑出声。
“抱歉,无意发笑,只是李姑娘,没想到你身上背了这么大一口锅,失敬失敬。大家好,在下枯十雅,乃是现任鬼域之鬼主,初次相见,无法现身,还望诸位莫要怪罪啊,我可背不动像李姑娘背的这种锅。”
众人的脸有点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