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一出,声荡人心,众人立感威压扑面,功力差些的,已跌落倒地。陆玄英退了半步,虽不致被那股声浪击回座位上,却尤觉心中略堵。抬头再看,出声之人已入厅中。白眉灰袍,目含厉色,正是孟如风。
身后则跟了一斯文儒雅的白衣男子,厅中人多与无镜派打过交道,稍一搭眼,便明白了此人乃是无镜派的二当家,丁鸿儒。
孟如风双手背立,扫了众人一眼,待目光及到陆玄英处,扬眉道:“你过来。”
陆玄英吸了口气,几步上前,拱手道:“玄道门陆玄英拜见前辈。”
“玄道门多久没有踏入江湖了?”
“回前辈的话,二十年。”
“你今年多大?”
“二十八”。
“一个二十年未踏入江湖的门派,派了个二十年前只有八岁的黄口小儿来江湖打探情况,玄道门的人是在这二十年里死光了吗?”
“前辈此话过份了……。”
“老夫话还没说完。你说周镜兰不交书也是情理之中?你可见过魔教屠戮无辜的场面,你可见过八十老妪一夜儿子女儿皆被屠尽,心绝之下只能抱着哇哇啼哭的重孙跳河自尽?你可见过因不肯屈服魔教之威满门遭毒杀而亡的惨象?你可见过七年前凤修华杀兄为祸时的狠毒无情?你可见过峨眉山上遍地尸血?满口仁义道德有何用?周镜兰是毋庸置疑的该死,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苦真鬼诀》,还是将信息透露给了魔教,她如果真是想铲除魔教,就该早早将那书交出来,无论谁人可练谁人能练,皆好过魔教杀来时毫无还手之力的强,她既踏入江湖,就不该藏私不言。既为江湖人,自然想当是英雄不是狗熊,争权夺力又何错之有?你看不惯的话,大门在那儿,不送。”
他话说的冷绝,却似也有几分道理,众人听完他这番言论,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陆玄英不知内情,踌躇了片刻,想不出半句话来反驳,脸上红一片白一片,身上那股威严浩正的气势被孟如风那钩子般的目光盯的消散了大半,整个人似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你若不服,大可把这话原样学给你们玄道门的门主任欲狂,别说你小子是什么大弟子,就是他来了,老夫这话也是半个字儿都不会改。”
任欲狂是玄道门上任门主,十年前因病而逝。现任掌门乃是云无极,但这事儿江湖中人并不知情,陆玄英听得他口中对任欲狂极为不敬,铁拳一紧,高声道:“好,待晚辈回去禀报门主,再由他与众位商谈论道,告辞。”
他回身提了银枪,转身出了门。宋缘抬了抬眼想跟他说点什么,但见他头也不抬的冲出了门,众人面前也不好去追,只得罢了。
许远峰找人给孟如风在自己身旁看了座,小声道:“出门前吃火药了?不怕玄道门真找你麻烦?”
“玄道门一帮子文雅书生,怕什么。”
“古津也是一帮子书生,你敢这么跟凌锡坤说话,他可是个说不过就直接拨剑杀人的。”
孟如风脸沉了沉,道:“你觉得我胜不过他?快说正事。”
许远峰咳了咳,道:“诸位,我这儿尚有件事要告知大家。梅止前几日来时,不但告知了师无月的死因,另还将《苦真鬼诀》的谜面告知了我们,今日召大家前来,乃是想借众人之力,解开这谜面。”
他一扬手,四边仆婢立时将盘中的纸张托出,厅中众中随即各自取了一张,却是看得一头雾水。
周易《乾卦》卦辞,爻辞:1、初九,潜龙勿用 2、九二,见龙在田,龙见大人3、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4、九四:或跃在渊,无咎。5、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6、上九:亢龙有悔。7、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封含笑将那几句话反复看了数遍,道:“许盟主,这是啥意思?”
他看不懂,场上的人也皆未看懂。许远峰与孟如风相视一眼,道:“这就是《苦真鬼诀》的谜面,解出谜面,可得谜底。众人不知可有看出什么?”
众人无声,却听角落中一朗声道:“这谜不是这么猜的。”
角落中,一男子横座于椅上,双腿翘于身旁的茶桌上,手持一把黑漆如墨的扇,身着湖蓝绿浓的衣衫,微一斜身,眉如幽黛面如幽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浑然入世的不俗之感,倒不是他容貌有多么出众,而是那种悠悠然而不急不慌的自在,让人觉得自惭形秽。
许远峰:“这位公子是?”
“空山教柳安顾。”
空山教??许远峰微怔了片刻,才想起来这空山教是哪个。空山教,教如其名,自古教众不超过十人,绝大多数时候只有两三个人左右,所谓空山,也是如此了。五年前,空山教教主曾与他们一同行动过,甚至出手打伤了周镜兰,但那个教主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罢了,与眼前这个柳安顾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原来是空山教来了,阁下……是空山派现任教主?”
许如峰本来想问他是不是那个笨蛋教主的徒弟,可却发现自己连那笨蛋叫什么都忘了,只好这省下直接了当的问了。
“不是,也算是。”
他不清不白的答了一句,众人从未听说过这什么“空山派”,正要再问,却听孟如风道:“你说这谜不是这么猜的,那是怎么猜的?”
柳安顾扇开微摇,道:“自然是要巧着猜的。这谜既是雪东棠出给自己的徒弟猜的,自然谜底只有他的徒弟才知道,在此瞎猜乱蒙,如何能猜得出?”
孟如风:“说的不错。”
“雪东棠的徒弟,周镜兰死了,玉横尊下落不明估计也死了,还有一个在昆仑山缩着就没露过头,算下来也就只有李清流了。”
廖忧容捋了捋耳后的发,道:“这才是许盟主召集我们来此目的,对吧?抓到李清流,拿到谜底。”
孟如风:“谜面已告知,谜底就看大家的能耐了。众人同心,自然能取得成功。魔教现在虎视眈眈,若是再被他们得了谜底,拿到此书,江湖亡矣,武林危矣,你我众人皆难逃命。五年前的事你们应该都没忘,牡丹花会那天你们应该也见识到李举清流的实力了,除非她失忆忘记你们曾对她做过什么,否则,即便你们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们的。你们各自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武功是不是够厉害了,否则,回去给自己买个好点棺材,寻个风水好点的墓地,扎几个纸人,都清楚了吗?”
他话落,起身而去。许远峰见话说完了,微咳了咳,道:“孟老的意思大家听见了,李清流之事,大家随意就好。莫要太有压力。”
随后,他也起身离开了。
这又是威胁又是真切的话,让场上的众人心里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半晌,陆陆续续的从厅中走了出来。
后庄之中,许远峰倒了杯酒给孟如风:“几十年过去了,老伙计还是老伙计。”
“你当了盟主,这气势怎么还是这么弱。”
饮了杯中的酒,许远峰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来,虽然我在这位子上,可这江湖中的人,还有几个把我当盟主?封含笑、廖忧容,还是那个什么空山教,这江湖一乱,盟主就不管用喽。”
“说到底还是你当初争这盟主之位时没能胜得利落,落了口实。”
欲争江湖盟主,必得打败前任盟主。
许远峰苦笑了一声,仰头饮下杯中酒,道:“是我太弱,连你七成功力也敌不过。”
“你也别怨我,我已经尽力装得弱了,再弱就露馅了。”
“我明白,师兄。”
“明白就好,你也别太担心……。”
孟如风正欲言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听丁鸿儒道:“师父,分堂急报。”
“进来。”
入了门,丁鸿儒向两人行了一礼,随即道:“分堂的人千里急报,说是李清流要破天鼎五形阵放鬼域。”
许远峰与孟如风异口同声道:“说清楚。”
丁鸿儒单膝跪地,道:“消息已经确认无错,信源虽有可疑,但所报信息无错,李清流从素繁林拿了墨形针,前几日又去了浮山找梅止寻了破阵所需的《十循著》一书,眼下人已经出了浮山,不日即到鬼域。”
孟如风杯子砸在桌上,发出“咚”一声愤响,道:“好个李清流,她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人,备马,把这消息通知前面那些蠢货,所有人,全力向鬼域进发。有没有查到李清流到哪儿了?”
“昨天出的浮山,她轻功极高,手下人只追到琚州附近就跟不上了,她若是中间不休息,明黄昏时分,就该到了。”
“以信鸽通知分部的人全力拦截,务必拦下她,拦不下也要争取时间,另外,抽一拨人去浮山探探梅止在不在?还有回去把钟晚声给我看紧了。”
他起身欲走,许远峰却道:“还有月霞韵,他势必也会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