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万里青空两轮皓月高悬,满天繁星点缀,夜空璀璨。
时隔十几个时辰,法曹提刑堂又二次开堂审案了,审理的还是白天发生在福瑞大街的那件命案。
相比第一次堂审的草草结束,而且还是封闭审理,这次堂审是完全公开的。从十里飘香酒楼的命案发生时算起,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四个时辰了。
提刑堂宽广的大堂外,是一个更加宽广的大院,此时院子里照明珠高悬,灯火通明,围满了人,来的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正在小声议论着。
“这官府怎么连夜升堂了?”
“是啊,听说案情有了新的进展,宋大人通告尽快公开审结此案呢!”
“这么说,法曹找到杀人凶手了?是不是那几个世家的人啊?”
“唔……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死的就是施家的公子,叫什么施丰……对,就是那个游手好闲,整天欺男霸女的纨绔公子,叫施丰武。”
“这个我们都知道了,那个,法曹大人头次堂审不是没整出什么名堂来吗,怎么他现在这么有把握定案了?”
“一看你就是没见识,这次死的可不是我们哪个小老百姓,而是施家的公子啊,那命有多金贵你们知道吗?肯定是几大世家发生了什么龌龊,现在他们应该是商量好了吧!”
“呵,有秘密消息说,牵扯到这件案子里的,除了几个大世家,还有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啊?”
“对呀,是谁啊,你快说!”
“听说那个年轻人是咱们蒙统领的亲侄儿,听说他才是罪魁祸首!”
“嘶!蒙统领的侄儿?这不可能吧?”
“你们找死啊,这种事是能随便议论的吗?还不收声,当心自己怎么进的大牢都不知道。”
……
院子中围观看热闹的城中百姓有上万人,面对眼前这巍峨庄严的提刑堂,很少有人敢大声喧哗,有出声的也只是小声的窃窃私语。
提刑堂正堂外的门前,几百法曹巡捕持刀握剑,形成一条半圆形的隔离带,阻止看热闹的群众越过门槛,避免这些人扰乱公堂。
公堂上的人已经各就各位,除了徐家徐洪之外的另外三位协掌事都已到堂,还有左右两边各有一位主簿,正襟危坐,提笔蘸墨,准备笔录。
宋雨沣是最后一个来的,衣冠楚楚,一掀深红色官袍的下摆,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
绷着一张脸,目光扫视了一圈堂下的情形,他的眼神中充满复杂的神色,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宋雨沣的心里不知骂了多少次娘,骂太守萧毅,骂统领蒙彪,骂那几个惹出祸事的世家纨绔,骂那几个修行大家族没有家教。
施家死了一个草包公子,硬是把他拖到这趟浑水之中。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被挟持了,来自徐家和萧家、太守府的压力像三座沉重的大山,差点就将他压垮了。
从萧毅的祥云院出来,他才透了一口气,统领府的人又找上了他,来的是那个叫苏长东的老头,说是来自玉京明家,代表统领蒙彪来给他送命案的目击证人。
开始的时候,姓苏的老头态度还算和善,可那个老头说是要探监,进牢房里看了一圈回来,对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简直将他视若仇敌,说是不立刻结案,还他家公子清白,他这个小小的五品州官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尤其让宋雨沣愤怒的是,这个苏长东说他的宝贝儿子宋贺已经被救出来了,案子断得好,儿子会平安送还给他。
那要是案子断的不好呢?姓苏的没有说,但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宋贺是他的软肋,更是他的逆鳞,无论是徐家、萧毅,还是蒙彪,都他祖宗的是一丘之貉,抓住他的这个软肋将他往死里逼。他要是不乖乖就范,儿子就不会有好下场。这些人真是无耻之尤,都说祸不及妻儿,一个个身份都比他高、权势比他重,却是那么的卑鄙下作,毫无底线可言。
可是,有再多的愤怒,再多的恨意,宋雨沣也得生生的憋着,不得不面对现实。既然萧毅无能,办不了蒙彪的侄子,连暗杀这种下流的手段都没有成功,被对方反败为胜,那他只能秉公办理了!
平复了一下起伏的思绪,宋雨沣定了定神,抬头看了看启动的大阵,还有那枚笼罩在白光里的乳白色监视玉简,出声问道:“喻虎,可以开始了吗?”
坐在他下手的一位协掌事起身答道:“回禀法曹大人,一切准备就绪,堂审随时可以进行了!”
宋雨沣点头道:“将涉及命案的一干人等带上堂来!”
喻虎领命,对堂外朗声说:“带嫌犯、证人上堂!”
明常、徐植、萧湛远、陈枫,几个世家的四名护卫作为第一批被巡捕带上公堂,身后还跟着第二批人,是酒楼中的目击证人,还有十里飘香酒楼的老板苗东生和他的几个属下。
被巡捕押着,在台阶上拾级而上的明常,第一眼就看到了围观人群中的苏长东,还有苏长东身边站着的许奉南,另外三个身穿便装的是姑父手下的得力干将。
明常对几人微笑着点点头,吁出一口气,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姑父和苏老出面了,他不会再继续被诬陷了,也意味着堂审之后,他马上就可以恢复自由了,再也用不着回到那个脏兮兮、臭烘烘,一丝灵气也没有的囚牢了!
自由就在眼前!
明常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从苏老几人的目光中读出了让他放心的眼神,这样很好啊,看来没有什么波折了。
嫌疑犯和证人带到,宋雨沣宣布堂审开始。
协掌事喻虎从案桌上拿起一枚玉简激活,玉简上冒出的光幕中是一个人的画像,确切的说是包括这个人的相貌、身形、衣着、气息在内的灵息映像。明常的灵觉朝光幕中的影像探去,这个人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一样,连每一根毛发都清晰无比,影像中截留的修士的独特气息虽然很淡,依然能够明白无误的感知到。
灵息映像,记录的是修士独有的特征,尤其是其中的气息印记,几乎无法假冒。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更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就算是一卵双胞胎,修为留在身上的印记也不可能相同,甚至气息大相径庭。
喻虎一一向明常、徐植几个命案的当事人核实,是否认识,或者见过灵息映像中的这个人,最后一面是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见过的。
玉简中的影像就是这次命案的死者,也就是施丰武的影像,明常自然如实回答。
徐植、萧湛远,还有陈枫,三个世家公子满是忐忑,眼前的阵仗傻子都明白,公开审理,说明最终纸还是包不住火,他们几家勾结的栽赃明常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其实,从第一次堂审知道了他们几家要找的替罪羊是明常,徐植三人就觉得没戏了,那时候,连法曹宋大人都顾不上脸面,匆匆宣布退堂。可三人,尤其是徐植和萧湛远,还是抱了万一的指望,万一蒙统领就没有得到消息,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耽误了,顾不上救明常这个侄儿呢?
眼前的堂审证明,他们的指望很可笑,明常不是凶手,真正杀施丰武的人是他们,现在连酒楼的人证都带上堂了,心里的那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徐植和萧湛远的脸上都是一片惨白,哆哆嗦嗦着,两人在不断地安慰自己,他们不是故意杀了施丰武的,他们是雍州修行大世家的公子少爷,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爹娘和族中的长辈一定会救自己的。
等几个世家公子断断续续的回答完问题,喻虎收起施丰武的灵息映像,简要陈述了一番州府法曹掌握的命案经过。
明常又松了一口气,这个协掌事陈述的案情基本上是实情,和施丰武死亡的经过几乎没有出入,换句话说,杀了施丰武的凶手不是他,而是徐植和那个萧湛远,他最多负次要责任。
接下来是证人作证,出场的十几个证人都一一证实了官方掌握的案情,很多重要的细节也都别无二致。
轮到酒楼的老板苗东生作证时,只见他贼眉鼠眼的拿出一枚巴掌大的方形玉简,说是十里飘香酒楼二层楼的监视禁制,原件被徐家来人毁了,他手里悄悄留了一份备份。
徐植悲愤万状,这个姓苗的老板阴了他们徐家一手,阳奉阴违,竟然将监视禁止备了份。真是没有骨气的墙头草,现在看到统领府占上风了,直接就将他们徐家出卖了,无耻啊无耻!
苗东生出示的的监视禁制是关键的证据,经府衙的鉴证师鉴定,监视禁制中的画面没有作假的痕迹,是有效的物证。
监视禁制中的动态画面,清晰的记录了命案发生的前因后果,甚至是酒楼中的酒客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无误的记录了下来。
这是铁证,无可辩驳的铁证!
就凭这一份监视禁制,都不需要另外的证人、证物,就足以证明明常的清白。
证据充足,证据链完整,案情经过清晰明了,案子的结局没有悬念,宋雨沣根据大夏帝国刑律,以过失杀人罪判处徐植三十年监禁,判处萧湛远十五年监禁;陈家公子陈枫妄用修为,扰乱民生秩序,判处牢中监禁三个月,判处罚金三万灵币;明常违反朝廷禁令,擅自在城中公众场合动用修为,扰乱民生秩序,本应判罚三个月监禁,处罚金三万灵币,但念及前番牢中暴乱,明常在牢中受了重伤,官府有管理不力的责任,免除监禁,免除罚金,立即释放,官府也不再另作补偿。
引起了不小风波的城中命案结案了,案子相关的所有证据、证人的证言,一应卷宗由雍州提刑堂上报京畿提刑总司,等待核准。
直到最后,徐植和萧湛远也没有等到家族的救援,两个世家公子又哭又闹地被巡捕拖下公堂,案子已经定性,再也没有翻案的可能。
在苏长东的搀扶下,明常走出法曹府衙,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宽大牌匾上的“雍州提刑”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来,快步向前,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