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公台先生也是忧心前线局势,您方才那般确是有些失礼了,要知道当年也是他力主将您迎到兖州,后来辗转徐州也多赖他殚精竭虑,还是去向公台先生致歉吧。”貂蝉伸手抚慰吕布起伏的胸膛,将衣衫褶皱仔细整理,她一心为吕布着想,身为旁观者当然明白陈宫的分量。
吕布此时也冷静许多,他先前只是一时被扰了兴致,又见陈宫来见他毫无礼数,肆意挥退声乐伶优,这才血气上涌故意噎他。
“不必担心,此事我自有计较。”尽管已将貂蝉的话听了进去,他还是兀自嘴硬,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分毫都不愿示弱。
等到出了内室,吕布才吩咐下人去陈宫处送上近来兖州兴起的新式糕点以作慰问,并传令下去即刻整军调配物资粮草准备出征,这已算是他服软的方式。
而大军异动确实如吕布所说,动辄以万计的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以及辅兵都是难以计数,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同在徐州为邻的刘备一方。
“这...这可如何是好!荀先生前去寿春求援尚未回归,这疑兵之计抵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下邳这样的动静,怕是不日便要发兵来攻!”距刘备先前遵照荀谌所设疑兵之计已过了半旬有余,仍不见寿春来的援兵,荀谌也还未回归,只是差护送的骑士回送一封密信,信中言大事已成,不日就归,可这不日却不知晓是哪日去了。
守在一侧闭目捋须的关羽忽然开口道:“莫不是这位荀先生去寿春并未成事,又见吕布异动难以抵抗,干脆丢下兵卒跑路回了兖州?那曹操军事吃紧,万一派他来只是搅乱徐州局势,见大哥与吕布之间大战将启,召他回兖州也不无可能。”
“对啊哥哥,那荀谌嘴上没毛的,尽知道一张嘴瞎忽悠,忽悠完了咱们,真到了要拿出本事将寿春援兵请来的时候就掉链子,干脆不敢回来见人跑了!”张飞也咋咋呼呼地应和关羽的话,趁此处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尽情将当时被刘备强行摁下的怨言发泄出来。
刘备由他二人你一嘴我一语,将荀谌说成了临阵脱逃只会吹牛的小人,直到二人见刘备脸色青白,这才停下言语。
“说够了没有?荀先生并非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与他同来的郭嘉三人均是颍川俊杰,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荀先生定然不会将他三人留在此地一人逃走。此番我将一切都押注在他身上,你二人切莫再私议其人!”刘备难得地语气郑重,说罢又来回瞪了关羽、张飞二人。
二人见刘备语气隐约有怒意,及时收敛起来:“大哥,现在只能整兵等那人从寿春带来援兵了,好在有曹操的万余精兵,吕布想要一举将我等击破却是极难。”
“你二人去与于禁将军好生商量,记住勿要意气用事!”支开了关张二人,刘备又在室内来回踱步起来,其实关张二人的想法并非个例,他在小沛的旧部诸如麋竺、孙乾等人也都心中忐忑,实在是之前他被吕布和刘表先后打得如同落水狗一般四处逃窜,这才将将安定下来,荀谌又来此挑起两方争端,关键是挑起争端后这位声名偌大的名士竟行踪不定,只派人传回书信一封,信中也没讲明寿春袁术是何态度,是否出兵、出兵几何?
信上只一句“大事已定,不日便归”却是难以服众。
关张二人只是仗着与他刘备关系亲近,将小沛上下心中所想和盘托出罢了。
刘备踱步片刻,决定去小沛酒肆中寻郭嘉解惑,作为荀谌走后代理其人的郭嘉,整日混迹于小沛酒肆当中,无形中也给小沛上下对荀谌其人增添了几分不信任的因素——连代理军政的所谓名士都是这样放浪形骸,整日流连酒肆完全没将战事放在眼中,举荐这等人又能好到哪去?
若不是刘备之前听荀谌布疑兵之计时见识过郭嘉的本事,怕是也不会想起局势紧张之时来询问郭嘉的意见。
小沛一地战后萧条,仅有今年开设的一两家酒肆,挂着烂木刻成的招牌,扯了几缕素布上书“酒”字制成酒旗,简单地内里添置些许案桌就算营业。
这样寻起人来也是简单,刘备一去便在酒肆角落寻到了喝得面目通红的郭嘉,而杜袭、钟演二人则是兢兢业业在军中处理事务,并未随行而来放纵。
“郭先生,小沛酒肆寒酸,可还合你的心意?”刘备坐到一旁,亲自又为郭嘉满上递到跟前。
郭嘉将眼睑睁开,见是刘备前来,将杯盏推到刘备跟前道:“还好,只是这酒水缺了味道,远不如友若所酿。掐指算来友若近些时日便归,刘公又何必来寻我问事?”
刘备还未开口,郭嘉就已知晓他所来为何,特意点出荀谌近来便归,让刘备不必担心。
“并非是我多此一举,下邳传来消息,吕布大军恐怕择日便到,大战将启,小沛上下实在是...不知如何对敌啊!还望郭先生教我。”刘备拱手行礼,他不信与荀谌相交匪浅,甚至以军政相托的人仅仅是个酒鬼。
郭嘉打了个酒嗝轻笑一声:“友若曾言‘真豪杰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刘公距离真豪杰,还欠缺些火候。”
刘备静静听他揶揄,也不作怒,郭嘉这才又道:“此小事也,刘公只需派出半数兵卒,往下邳方向行进百里,等见吕布军则一触佯装败北,退后二十里地,等吕布追来一触之下再佯装败北,退后二十里地,如此往复四五次便可。”
“此意何解?”
“此举与疑兵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利用陈宫的多疑心思。一触即溃、再触再溃,寻常人皆想到要乘胜追击,而陈宫这等名士见识过刘公之前与吕布交手的顽强抵抗,必定能三两次之间瞧出端倪,认定是刘公引蛇出洞,后方必定设有重兵埋伏,因而劝阻吕布顿足不前。蹉跎的这些时日,足够友若带援兵归来!”郭嘉就着醉意轻描淡写地为刘备出了一计,在他看来强弱之势并非无解,用不着刘备这般紧张。
“那...若是吕布当真追击而来,应当如何?”刘备将信将疑,陈宫已被疑兵之计耍了一次,难道还能再次中计不成?
郭嘉见刘备面前杯盏未动,干脆又一把拿起倒入口中:“当真而来也是简单,等我饮完这盏...”
话音未落,人已是倒在桌上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