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台先生怎一个人在这...看风景?”
陈宫循声转过头去,原来是吕布手下“八健将”之一的郝萌,他也是来此向吕布汇报军情,虽说并未出兵,但监视小沛的探哨每日都会快马来报,郝萌正是负责此事。
“无事,腰背不适路旁小憩片刻罢了。”陈宫跌坐在地形象全无,勉强找个藉口糊弄过去,就要起身打道回府。
郝萌身手敏捷,迅速蹲下将后背露于陈宫身前道:“公台先生若不嫌弃,就让我来送先生回府!”
陈宫面露迟疑之色,郝萌身为吕布手下数得上的高级将领,拍起马屁来居然毫不迟疑,就顺着他的话往上爬,以武人之身混到如此高位也不简单。
“无妨,将军之躯保境安民,区区小事无须劳烦。”陈宫下意识拒绝,要他一个堂堂大丈夫被人背在背上送回府中简直失了体统,就算真是身体不适也会断然拒绝,更何况腰背不适只是临时搪塞的理由。
郝萌却不管那么多,他先前去寻吕布汇报时被拒之门外,仔细打听才得知是陈宫与吕布二人方才在堂中争执,据说喝骂吕布的声音之大连守在外面的兵卒都清晰可闻,他这才出来想去陈宫府上拜访,不曾想在出府的路边见着了陈宫。
他寻陈宫有他自己的计较和心思,要说吕布待他也算不薄,但唯有一点——吕布背妻,爱诸将妇。
就是吕布其人虽有貂蝉在怀,却时常背着妻妾偷腥,偷腥的对象还是手下诸将的妻子,倒是有几分“英雄本色”的意味。
后来吕布众叛亲离之际问曹操说他待部下甚厚,临阵之际众将却急急叛变,这是为何?曹操只回问一句:“卿背妻,爱诸将妇,何以为厚?”问得吕布是无话可说。
显然郝萌就深受其害,自他发现妻子与吕布私通已有约莫半载时间,想他跟随吕布南征北战,堪称吕布的左膀右臂,却在外行公事提前数日回归家中时发现妻子与吕布通奸。
而他本人既无当场入内与吕布玉石俱焚的决心,也无休妻另投他人的魄力,只生生立在门外听得内室云雨,一伸手指戳破窗户纸见了不可说之事。
自那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谋划反叛,也深恨于当初立在门外的怯弱,直到袁术的暗线联系上他以高官厚禄许之,要他起兵夺下下邳之城,与他不谋而合。
若非荀谌搅动翅膀让刘备与吕布间大战一触即发,郝萌还不知要隐忍等待时机到何时,眼下若吕布率兵出征,他便有机可乘。
郝萌也深知自己智谋眼光短浅,是以盯上了军师陈宫,若得陈宫相助,则大事可成。
而吕布与陈宫的争执让他看出了些许希望,具体还要细细试探才是,这才有了当下这一幕。
郝萌保持下蹲姿势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陈宫身前,一伸手将陈宫扶在背上起身,掂了两下重量,露出一口白牙:“公台先生,你可得好生保重身体,徐州全仰仗你出谋划策呢!”
陈宫忍住羞躁之心听他说得诚恳,只叹息一声:“若奉先有你半分知趣,我也不必整日忧愁了。”
郝萌背着陈宫一路,言语寒暄过后渐渐熟络起来,郝萌忽然发问:“以公台先生之才,天下何处不能去得,当初又是为何选择温侯,而不是他人?”
陈宫不假思索回道:“天下群雄中唯有奉先心思单纯,我为军师只需提出谋划,奉先则负责施行,换了别处未必有肯听谏言之人,可惜啊...”
言下之意是吕布头脑简单,对他所说言听计从,换了别的人主头脑心思深沉,他陈宫的话倒要再三考量才决定是否采用了,唯有在吕布这里他可以尽情挥洒。
“可惜什么?”
“可惜如今奉先坐拥徐州,已非当日那个从谏如流的温侯了。”又啧啧几声,想当初他迎吕布时,吕布对他毕恭毕敬,但凡言出于他口,皆雷厉风行,哪像如今沉溺于温柔乡中连发兵都要他三请四请。
前方便是陈宫府上,见距离不过数里,郝萌终于到了正题:“公台先生所需的只是听话的猛将,既然温侯不合心意,不如换个人辅佐如何?”
他将陈宫放下,转身目视陈宫,目光灼灼。
陈宫此时哪还不知道郝萌的心思,他上下几番打量郝萌——身形魁梧,的确是难得的猛将,在军中也颇具威严,吕布之下此人在“八健将”中也算排得上前列。
“今日之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就当我什么都不曾听到。”陈宫自不会因一次争执就放弃吕布,尽管吕布近来愈发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到底倾注那么多心血才将其扶植起来。
郝萌也只是试探一番,并不指望三两句话就让陈宫转而与他狼狈为奸,他深知自身从武力、出身和军中资历威严无一及得上吕布,陈宫能一口答应才是奇了怪了。
但陈宫既没有严辞拒绝,也没有要去状告吕布的意思,看来这位陈宫先生内心多少是萌生了些想法,兴许过些时日事情有所转机也不一定。
郝萌送别陈宫后又细细品咂了几番,他大智慧没有,市井间与人打交道的手段倒是不少,品出了陈宫话里未尽之意,他又入得军营去称兄道弟,打算在吕布出兵时日之前尽量勾连关系,届时起兵一呼百应,陈宫见他声势冲天之下说不得就半推半就。
“奉先啊奉先,你切勿再让我失望了。郝萌所说不错,我只需一猛将统兵即可,至于那猛将是谁倒也无所谓...”
陈宫望天而叹,天上乌云的形状像极了他迎吕布入主兖州那日,天边也是黑云滚滚,不多时便是一阵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