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光正好,荀谌手持羽扇,换上一袭身绣白鹤的青衿,与焦触一道外出行事。那焦触肩扛钓竿,背负箩筐的样子,外人一瞧就道这主仆二人定是趁春日垂钓。
扮作走夫监视的人肩挑双担,隔着老远紧盯两人,要将荀谌一言一行与生人接触都记下禀报。
“先生,我们今日去哪钓鱼,”焦触背过手理了理箩筐里的鹊鸟风筝,“钓鱼为什么还要带着花花绿绿的纸鸢?”
荀谌昨日连夜做了个纸鸢,剪裁成鹊鸟形状,又以朱砂、丹青上色,看上去煞是好看。这时纸鸢算作稀奇物什,多以牛皮、树叶等制成,只在军事上偶有惊鸿一现,民间尚未兴起春日里放纸鸢的习俗。
“你的问题如果能像你的钱一样少,那就好了。待会儿我于溪边垂钓,你照我吩咐行事。”荀谌让焦触打探鲍信的两个儿子行踪,算来今日便是鲍信幼子外出踏春游玩的时间。
他按照其住址及城外踏青地点,推测出其最可能出现的路线,想故作偶遇鲍信幼子,攀谈起来,他相信以他的手段将两个熊孩子给折服应该不是难事。
至于为何选择鲍信幼子,与鲍信身份有关,其人为曹操铁杆,又为救曹操而身死,独留两个幼子,曹操时常邀他幼子鲍邵、鲍勋过府问对,考教学问,以此为契机,荀谌有一策需这二人来实现。
两人一路缓步磨蹭,而荀谌则一步一摇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在道旁反复,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还在原地不过一里范围内折腾。
快到晌午,总算是等到了鲍邵、鲍勋出现在视线内,两垂髫小儿身着锦衣,身后随了五六个仆役横行而来。
荀谌一下来了精神,招呼焦触切莫出声,只需跟在一侧,按照荀谌指示行事,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如果出声晚饭就不给加鸡腿,焦触这才打起十二分的认真,今日做个哑巴。
荀谌令焦触将鹊鸟纸鸢拿出,按照所教的方法将风筝给放上天,却又不让其飞得过高,堪堪保持在能看清风筝模样的高度,然后令焦触就在周围带着风筝跑起来。
鲍邵、鲍勋在远处便看到这被涂抹得花哨的鹊鸟风筝在天上转悠,两人童心一起便到近前来问:“先生,那是何物?”
二人自其父鲍信去世后难得有新奇玩具,整日里都被迫读书习字,这才每两三日出来透气寻个新鲜。
荀谌也不看两人,只以扇遮目盯着风筝:“这是纸鸢,今日难得闲下趁春日大好,正适合放纸鸢。”
两人目不转睛盯着天上游荡的纸鸢,一拉荀谌衣袖:“先生,可否借给我二人一玩?”
荀谌回身看向二人,迟疑片刻才道:“这纸鸢是我专程做与未婚妻子的,今日出来试飞,你二人弄坏了怎么办?”
鲍家兄弟忙摇头道:“不会不会,我们兄弟二人最是爱惜物品,先生若不放心,待会儿在一旁看着我二人。”
荀谌才勉强同意,相约两兄弟去溪水垂钓旁放纸鸢。
焦触累如死狗,心里念叨着鸡腿卖力表现,等荀谌示意才收了纸鸢。
荀谌给他一个眼神,按照先前两人计划是打算碰瓷赖上鲍家兄弟,以荀谌如今的声名加上这纯属“偶遇”的邂逅,是绝难有人想到声名日盛的名士竟然会碰瓷两个垂髫幼童。
焦触会意暗自将做成纸鸢的竹条给折得将断未断,这才交给鲍氏兄弟把玩。
鲍氏兄弟一得手便两人来回翻看纸鸢,都想将这稀有的物什给握于手中,即使是兄弟也不相让,拉扯中原本将折未折的竹条给彻底断开,这下两兄弟傻眼了。
“先...先生,我俩不是有意的!”鲍氏兄弟看向刚寻了个位置放下吊钩的荀谌。
荀谌表情凝重,一把将鱼竿给仍在一旁,抢过纸鸢抚向断裂处:“这...这是我做了一月有余才做好的纸鸢,本想将其送给未婚妻子,这教我如何是好!”
焦触暗自嘀咕了句昨日才做好,哪见你做了一月,先生真是演技浮夸,却不敢发声吐槽。
荀谌将纸鸢贴在胸前,面露痛苦之色,吓得两垂髫童子不知所措:“先生,我们赔!我们赔你!”
“这如何赔得!你们是哪家的公子,先前哄骗我说爱惜物品,这才将心爱之物交予你二人一观,谁知如今...你们长辈何处!”
鲍氏兄弟立马派人回家去请主母前来,不消一会儿的功夫,车马便拉了一妇人前来,她身姿丰腴下车便向荀谌致歉:“我儿调皮,坏了先生心爱之物,不知先生要价几何。”
荀谌见主事的人来了,回道:“情谊无价,也无需赔付。”转身便走。
妇人追上前来:“先生高风亮节,但我儿做错事必须承担责任,不知先生居于何处,可否留下姓名?”
荀谌捡起扔在一旁的鱼竿,又坐于石上:“荀谌荀友若,夫人往后须得好生管教孩童,垂髫之年若无良师教导,则极易酿成大祸,今日纸鸢事小,往后若亲口承诺他人却坏了大事,轻则失信,重则失命。”说罢又摇摇头继续抛下鱼竿。
妇人听得荀谌名讳,眼前一亮,良师良师,这坐在大石上垂钓的名士不就是近来颍川声名最隆的良师吗,听闻其膝下尚无弟子,没准弄坏这纸鸢也是个契机,于是她上前道:“先生之名如雷贯耳,妾身整日居于家中尚且得知。不瞒先生,妾身一妇道人家确实对两个幼子疏于管教,而他兄弟二人父亲早逝,妾身正担心无良师教导,二人无法成材成器最后走上弯路,今日遇上先生,妾身方才茅塞顿开,敢问先生可否收下这两个顽童教导?”
荀谌鱼竿一收,钩上一条大鱼已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