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以来,梁杰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的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合群。这也难怪,一则他在“开窍”之前,脑子总是昏昏沉沉,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包括跟小朋友一起玩;二则村里孩子听说他是捡来的,多少对他有些歧视,尽管小孩子们不太能搞明白捡来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总之就是认为不好。在他“开窍”之后,虽然对学习产生了浓厚兴趣,但是却保持了以往的习惯,不太喜欢去跟小朋友们玩。
现在进了县城,上了中学,梁杰的这个习惯并未得到改善。同寝室的舍友都叫他“梁哥”,但是他虽然比他们年龄大、个子高、身体壮,但是平时并不像个哥,因为在寝室,他基本上不太跟大家交流,让别人很多时候感到他如同空气一般。刚开始,舍友们多少对他有些看法,但是时间一长,却发现这个人从不得罪别人,也没有啥坏习惯,也就习惯了。在班上,梁杰也是那种只知道学习、存在感不强的人。除了同桌杨露不时给他找麻烦,让他不得安生外,班上其他人似乎不太注意他的存在。
但是,县城毕竟是县城,这里远比梁家沟那个小山村复杂得多。在梁家沟,梁杰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来招惹他。但是县城就不一样了,且不说这个奇葩女同桌杨露曾几次三番挑衅过他,就在开学二十来天后,竟然一场无妄之灾降临在他头上。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下晚自习后,梁杰发现自己的铅笔找不见了。不用猜,百分之百是杨露搞的鬼,她会故意藏起来让你找不见,看着你干着急,自己在一旁乐。他不想跟这位奇葩女同桌致气,也就不去找她讨要,但是想到第二天上课时要用铅笔,就走出去校门,去不远处的文具店买了一支。
这时的校门口,熙熙攘攘全是走读回家的学生和接学生的家长。买完铅笔,梁杰折身往回走。突然,有人从背后蒙住他的眼睛,将他推搡着前行,还发出咯咯笑声。他以为是哪个同学在恶作剧,于是一边由他推着走,一边嘴里说“别闹别闹”。
走了好一段距离,等那人将手拿开时,他才发现进入到一个黑乎乎的巷子里。还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前一后被两个黑影子堵上了。
“不准出声,不然打死你。”黑暗中冒出恐吓的声音,“把钱拿出来!”
这是抢劫啊!梁杰这才明白过来。他很害怕,但却没有伸手掏钱,因为他身上装的是父母给他做生活费的血汗钱。
“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搜!”又一个声音冒出,明显是另一个人的。
梁杰被两人前后夹住,开始搜身。他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叫起来:“来人啊,抢钱了!”没等喊完,乱拳乱脚劈头盖脸而来,脸上、身上、腿上多处受疼。
毫无还手之力的梁杰被打翻在地,紧紧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也不知挨了多少下拳脚,梁杰耳际突然传来一阵动物的吟啸声,悠长而又高亢。这个声音太奇特了,不禁让他吃了一惊,竟然顾不得对方的拳脚,侧耳仔细去听。奇特的啸吟声再没出现,却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女孩声音:“你们干啥呢?快住手!”
“快跑!”见有人来了,两个抢劫者丢下梁杰,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梁杰被人拉起,拖到巷子口,眼前的光亮直晃眼睛。他眯眼一看,拉他的竟然是同桌杨露。
“怎么是你?我说听着声音有点熟悉!”杨露惊叫。
明亮的街灯下,梁杰的样子看上去确实有些狼狈:除了脸上的青紫、身上的脚印,鼻子也被打破了,鼻血“哗哗”直流,弄得满脸都是鲜血,胸前的衣服上都沾满了,裤子上也沾上不少。
立刻,一群人上来围观。杨露秀眉一竖,喝道:“看什么看,都散开点!”然后扶着梁杰分开人群,向学校走去。路上又碰到几个同班同学,一起过来帮忙。校园里就有水龙头,杨露等人将梁杰扶到这里,帮他用凉水止血,并洗去脸上血迹,拍掉身上的脏土。校医务室早就下班了,大家问梁杰感觉怎么样,需要不需要去医院。梁杰摇摇头:“我感觉没啥大问题。”这几个同学还急着回家,于是就将他送到了公寓楼门口。
舍友们已经听说梁杰被打了,都纷纷跑出来。杨露等人将梁杰交给他的舍友,便离去了。
回到寝室,舍友们一边帮助梁杰换去身上的衣服,一边纷纷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梁杰简单说了一下,大家一边关切地检查伤势,一边议论纷纷。根据传闻,这些年在倚重校门口发生过多次打劫学生的时间,有些还发生在白天。
在换衣服的时候,梁杰感觉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但各处创伤疼得厉害,也就没顾上去仔细去想。等衣服换好,躺到床上时,手往胸前一摸,才发现“玉佩”竟然不见了。他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查看,发现拴“玉佩”的绳子还完好地挂在脖子上,可是“玉佩”却无踪无影。于是赶忙跳下床,在刚脱下的衣服里翻找。
正聚在一起讨论事态的舍友见他突然跳下床,在那堆脏衣服里乱翻,忙问他找什么。他支吾了两句,继续找,可是没有找见“玉佩”。他立刻想到,是不是刚才在巷子里被打掉了,于是穿好鞋子要出去。
舍友们听他丢了东西,而且好像很重要的样子,便纷纷自告奋勇陪他去找。来到楼门口时,才发现们已经锁上了。宿管大叔的房间就在旁边,而这位大叔是个刻板倔强的老头,平时对学生十分不友好,尤其晚上不准随便出入公寓楼。没办法,为了帮助梁杰找到丢失的重要东西,只好硬着头皮敲开他的房门。出乎意料的是,宿管大叔已经得知梁杰的事情,在他们说明事由后,他竟然也表现得很开通,不仅放了他们出来,而且还特意叮嘱找东西时叫上保安室的保安,以防再出意外。
值班的保安也早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所以很友好地拿着强光手电,陪着他们一同来到那个黑暗偏僻的巷子里。一行人根据梁杰的描述,在小巷里仔细查找起来。可是找了大半天,石头倒是有不少,偏偏没有找到一块像梁杰说的那个样子的石头。
“梁杰,你在哪里吗?”巷子外面传来女人的喊声,听着像是班主任姜老师。等走近一看,不是姜老师是谁。原来她今晚一直呆在自己寝室,才刚刚听到从外面回来的老师说起校门口发生的事情,就急忙忙跑到男生公寓楼找梁杰。在楼门口,从宿管大叔那里获知他们出来找东西,便又匆匆赶到小巷来了。
姜老师来了,东西依旧没找见。考虑到再贵重的东西,也没有安全重要,于是姜老师劝大家停止翻找,赶紧回到学校去。
回到208寝室,姜老师详细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查看了梁杰的伤势。在确认梁杰没有什么大问题后,便叮嘱他这几天好好在寝室养伤,等好利索了再去上课,这才起身离去。
已经凌晨12点了,明天还要继续上课,舍友们便纷纷上床睡觉了。
梁杰却睡不着,在脑子里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过了一遍又一遍,但始终想不明白“玉佩”丢在了哪里。其实,他倒不在乎这个所谓的“玉佩”,因为这不过是当初亲生父母丢给他的一块烂石头,在他看来没有多大价值,但问题是梁父梁母将它视为宝贝,尤其是梁母认为它能给梁杰带来好运,并亲手将它挂在梁杰的脖子上。一旦他们知道“玉佩”丢了,该有多么伤心!
第二天,梁杰起了个大早,又去校门口的巷子里和昨晚走过的地方仔细找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玉佩”。这一回,他心里踏实了——“玉佩”的确是找不见了。回到寝室,舍友们都去上课了,他吃过舍友们帮他打来的早餐,躺在床上把玩着那根拴“玉佩”的绳子,心里谋划着怎么跟父母交代“玉佩”丢失的事情。突然,他心生一计:不就是块破石头么,去找一块相像的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他从衣柜里找出一顶带檐的帽子,戴在头上压得低低,试图遮住黑色的眼圈和脸上的青紫,然后离开公寓楼,向校外走去。
离开学校,梁杰直奔水库而去。水库建在一条由西向东流淌的大河上,这条大河名叫康河,虽说下游的水流被水库截断后已经变得很小,但是河床却足足有两三百米宽,到处滚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他相信,在这片石头的海洋里,总会找到一块跟自己的“玉佩”相像的石头。
然而,理论上可行的事情,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很难实现。梁杰在水库下游的河滩上翻找了一上午,眼睛都瞅发酸,腰腿也弓得酸疼,却没有找到一块形状相似、颜色相近的石头。眼看太阳移到中天,肚子也饿了,只好停手往回走,想着下午再来找。
吃了午饭,午休起来后,等舍友们又去上课了,梁杰再次出发,继续自己找石的工作。总结上午失败的教训,梁杰改变了找石策略,不再东一下西一下胡乱翻找,而是将河床划分为几个区域,然后依次在每个区域展开搜索,首先找同“玉佩”一样颜色的石头,找准了颜色再确认大小和形状。这样一来,不仅避免了在同一区域重复查找,而且也避免了其他颜色石头的干扰。还别说,这一策略大大提升了找石效率,一个下午下来,竟然找到了三块与“玉佩”看上去相似的石头。梁杰对这一战果颇为满意,带上自己的战利品向学校走去,全然忘记了昨晚的横祸和身上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