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接过竹娄,低不可闻道了谢,又觉得别扭起来。
前世的他们明明是心意相通,互为心悦的人,如今却要客气道谢,怎么开口都似乎不自然,竟莫名还有点委屈。
苏襄暗暗调整了下心思,提醒自己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可因此失态。
气氛继续着胶着的状态,吴稷时不时拨弄着火堆,把脚边的柴枝添新的进去。
柴枝烧得火旺,发出兹劈的声响,成为这石窟中唯一可闻的声音。
洞口的雨不停地往下滴落,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模糊了洞外的景象。
苏襄下意识四处观望了下洞内的情形,形状不一的石块层峦相叠,靠着石壁边沿歪歪扭扭地长了一些芦苇,有些已经枯死的便半倒在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东西。
石窟内的地面比洞口稍稍高出一些,雨水没有蔓延到里面来。
少女稍一转身,牵扯到受伤的脚踝,忍痛咬了咬唇。吴稷抛下手中的枯枝,走到苏襄身边半蹲下来询问:“我给你看看?”
寻常姑娘家不可随便在外人面前褪袜光脚,更别提是在陌生男子面前。吴稷有心给少女查看,却不知对方是否情愿。
苏襄微微颔首,低头看着男子给他小心翼翼地脱去白色染泥的绣花鞋,露出皓白雪肤的纤细足掌。此时脚踝已高高肿起,红得发紫,跟旁边青葱碧透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少女看着这一踝双色,竟不禁想到自己先前的脸,忍不住噗嗤一笑。
吴稷被这一笑笑得心中莫名,寻常姑娘家不是最怕疼么,平时他母亲做针线活的时候绣针扎了手指都觉得疼呢。这脚都肿成这样了,看着应该很疼啊,这姑娘,莫不是摔下来摔傻了吧。
少女准确地从男子眼中捕捉到疑惑之色,抽回吴稷手中的纤足。淡淡道:“看完了没?”
吴稷讪讪摸了摸鼻子:“等我下。”又消失在洞口。
苏襄想起身,奈何剧痛不允许,只得扬声问道:“你去哪?”声音在石壁中回荡,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少女等了一会,渐渐懊恼起来,外面还下着雨,那混蛋跑去哪里。
拉了拉手边的竹娄,微微整理了下娄里的植株,其实她知道这里面有些植株捣烂了上药也是可以消肿止痛的,不过,不过她舍不得动里面的东西。
消肿止痛,那榆木疙瘩该不会出去给她寻药了吧。
不多时,洞口投进来的一抹身影解开了疑问。
吴稷拿着手上绿色带着雨珠的叶片,左右张望寻了一块平整的石头,把藤叶放在上面,又用指尖拢了拢,捡起脚边另外一颗碎石捣了起来。
绿色的液汁渐渐渗在光面的的石块上,见烂得差不多了,男子把稠状的半固液物体凝聚成一小撮捏在手心,随后按在少女高起的脚踝处。绿色的粘稠物贴在肌肤上带来冰冷的感觉,又夹杂着男子手心的温度,似乎一下便缓解了大半的疼痛。
少女意外地挑了挑眉,竟然还会调药?
一只大手利落地从长衫上撕下布条来,熟练地缠在少女伤口的地方。
常年带兵出征,刀剑无眼,总免不了受到大大小小的伤,久而久之,一些小的伤口便学会了自己处理,严重的话只能忍到回到兵营再找军医。而军医无能为力的病情就只能忍着了。
吴稷眼光上移,落在缠着彩锻的竹娄中,这竹娄缠上颜色的缎带倒是蛮好看的,男子走神地想着。其实他刚刚也看到娄匡中的药植,虽然有些不认识,不过有两种也是可以用来缓解这位姑娘的脚伤的,只是他隐隐感觉到这里面的药植对她来说似乎莫名重要,便只好再出去寻了。好在能活血散肿的植物多见,他刚在洞口饶了两圈,就寻到一些天泡草。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见处理好少女伤口的吴稷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苏襄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问题:“你为何会出现在翠屏山上?”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跟着她一起跳下来。呃,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尴尬,不过按照她对吴稷的了解,那混蛋是个热心肠的,估计看见啊猫啊狗都会出手相救,她就不好自作多情了。
但是他会出现在翠屏山上着实有些奇怪,那个山险峻又僻远,寻常人家也不会想到那里去。
吴稷不以为意笑笑:“我到那里去捉蛇。”
混迹战场多年,身上大伤小伤,新伤旧患无数,当然有些是医者也无能为力的。但是却可以拿剧毒的蛇胆作为外用药的药引,而毒蟒居多的地方无疑就是偏僻的荒岭了。
只是他与这姑娘似乎有不解之缘,他刚到山顶便看见风云变色,山雨大作,眼见她要坠入险崖绝壁中,似乎出于身体的本能就扑了过去。呃,按照他以往救人的经历,这姑娘,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苏襄浅浅地哦了一声。思绪又飘飞到上一辈子。
前世吴稷在抗齐那场战役中,肋下受了重伤,每隔一段时日便发作一次,发作的时候疼痛难忍,便是至寒天时,都能疼出一身冷汗来。
只是这伤上辈子是她给他治好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他竟是一直靠着毒蟒的蛇胆做药引缓解。这么想着,苏襄隐隐心疼起来。
吴稷见少女并无追问捉蛇的缘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向外人谈起太多关于自己伤势的事情。只是对面女子的反应,表现出来的似乎不是她不在意,也不是觉得平常之事,就是,就是好像他说了他是来捉蛇的,她就知道了原因一般,这一定是他错觉吧。怎么他感觉这女子对他的事情似乎了如指掌。
“那你捉到了没?”苏襄抬眸,好奇般问道。
吴稷转头看向摇曳的火光,避开少女的目光:“还,还没。”
为何这女子关注的点如此异于常人。
苏襄看向打着结的脚踝,心里斟酌着该如何把治他旧伤的方子给他而不显突兀,一时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