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珊瑚,珊瑚唇色发紫,躺在滚烫的泥土上一动不动,似乎永远都不会起来,更不会说话。
扫了扫四周,依然不见菱儿的身影。
苏芮用力地咬了咬唇,双手绞着帕子,心跳如雷。
那丑八怪就在孤峰兀立的边缘,离万丈深渊一步之遥,要是掉下去的话,那也只是涉险采药,不慎失足粉身碎骨罢了,如今珊瑚又死了,谁会知道她来过这里呢。
看着艳阳下那张美得过分的侧脸,苏芮狂跳不已的内心忽然又平复了几分。尽管骄阳似火,给那张姝丽的脸庞罩上红晕,挥汗如雨的狼狈却丝毫没有折损半分美态。
世间竟有如斯美貌,偏偏还落在她痛恨入骨的同胞姐妹身上,有了这样一张得天独厚的盛颜,将来还何愁寻不到一门上好亲事。何况如今谢氏的眼睛也好了,等着大房一家的无疑是其乐融融的天伦共聚。而她有什么,原本盼望的侯府亲事落空,如今连长相都被丑八怪压了下去,等待她的只会是嫁给京郊小门户浑度终生。
倘若丑八怪死了,或许祖母的偏心能分到一点她的头上,给她谋一门好的亲事。即使不然,她也不能日日看着这张妖孽般的脸在她面前飘来扬去,那样她会疯的。
既然老天不开眼,没有让苏襄不慎失足,那她就替天出手好了。
打定主意的苏芮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靠近山巅边上的少女,脸上阴骘的表情看起来比毒蛇还要骇人几分。双手轻抬,脚步漂浮向着少女游去。
仍在埋头挥汗的苏襄,眼风瞟见渐渐靠近的黑影,垂下眼帘,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黑影慢慢地向前移动,仿佛后背就能感受到那如刀般的眼神。
忽而风云变色,狂风怒号,天际如瞬间拉了一层黑色序幕一般,乌云低垂,暗如黑夜。滚滚惊雷接踵而来,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对视的两张俏脸。
顷刻大雨如注,瓢泼而下,劈在峭壁上发出霹雳声响。
滂沱大雨让苏襄眯了眯眼,看不清对面表情形同厉鬼的同府姐妹。
苏芮浑身一僵,很快从被发现身份的巨惊中回过神来,雨水冲刷着脸庞似乎带来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勇气,她奉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再次抬起双手向少女扑了过去。
苏襄眉梢微动,灵活地往旁边一个侧身,似乎她不是在躲开杀身之祸,而是轻飘飘地躲过从耳边略过的飞鸟一般,留下苏芮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直直地往崖边倒了过去,身体下落瞬间变为一个黑点又顷刻消失。
少女盯着绝壁下那抹下落的倩影,还未来得及叹气。
暴风肆虐地卷起脚边的竹娄,一并向险峰推去。
苏襄下意识伸手去够彩缎,当彩缎握于手里之时才发现半截身子已凌空。
欲坠之际,一个黑影扑了上来,紧抱着她的身体一起坠了下去。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因速度太快,似乎呼吸都变得艰难。但少女能清楚地感受到有另外一道呼吸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
下坠的时间似乎很长,长到她足以看清那副镌刻在心里两辈子的俊颜。
记忆不由自主重叠,前世他也是这般从混战的热血厮杀中抱起了她。
那张熟悉的脸似乎永远那样平静如一汪江泉,有种安慰人心的感觉,让她忘记了害怕。
吴稷看着眼前被放大的黛眉杏眼,惊讶地发现波光潋滟的眼眸中竟没有一丝惧怕。
下坠似乎又是瞬间的事情,从绝壁上落下,二人下一秒便沉入水中。
待苏襄反应过来之时,她和吴稷二人皆身在一个小小的溪池中。手脚因巨大的冲击力而深陷在滑腻的藻泥里。
溪水很浅,此时没到少女的下巴。吴稷一个使劲用力把手从泥潭里抽了出来。却暗道陷得着实不浅,凭女子的寻常气劲恐怕难以脱身。
他起身又把双腿拔了出来,走到苏襄身边,一个拦腰把少女抱了起来。
少女微微蹙眉,他竟然又抱了她!
这一辈子,对他来说,他们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却屡屡发生授受不亲的行为,前世她怎么没看出来这混蛋如此轻浮之性。
池塘旁边长着稀疏的芦苇,却有半个人身高。上了池塘,旁边俨然有个石窟,入口窄小,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石窟里三丈见方大小,除了地面有些干枯的芦苇之外,四面皆是石壁。
吴稷把苏襄放在芦苇杆上,四周张望了下,又走出了石窟洞口。
不多时抱着一些柴枝回来,利索地生起了火堆,把石窟一下照得亮堂起来。
石壁幽深,加上下过雨后淅淅沥沥潮湿透着凉气,此时坐在火堆前面的少女顿然觉得暖和起来。
吴稷放下柴枝,在不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外面下着大雨,还好洞口那里有些干枯的树枝,否则被雨水浸湿的话,想生火恐怕是不可能的。
坐在火堆前的两人一时没了话语,陷入一阵针落可闻的安静中。
男子看了看少女湿透的衣裳,有意叫对方脱下来烘干,但迅速又想到了对方是女儿身,话未出口竟红了脸。以前在战营里,每次出战遇了雨,他和一群亲卫兵都是这样生了烤火堆,把衣服脱了绞去水后用竹子撑开烘干。女子果然还是比较麻烦。
苏襄无视对方脸上的红晕,直接开口道:“你不把衣裳脱下来烘干么?”
他又不是女子,还想扭捏不成。
吴稷下意识抬手抓住衣襟,连连摇头:“没事,穿着烘也一样。”
少女抽了抽嘴角,他这是在防她吗?到底谁才是女子啊。
似是想到什么,苏襄猛然起身,脚裸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让她马上又跌坐回去。刚刚坠了崖,又落了水,冷彻的麻痹感让她察觉不清在着地之时崴脚的感觉。此时一动弹,便疼得眼泪直冒。
“别动!”吴稷再次起身往外走去。
待回来之时手上拿着那个熟悉的竹娄:“是找这个么?”
彩带被雨水打湿,沾上了污泥,侥幸的是刚刚采的药植安好无恙地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