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时辰上山,少女脚下已然有些发软。腮边垂下来的两缕余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雪白的颈间。
山顶上的温度比山脚下还要高上几分,苏襄不愿浪费半点时间休息,从怀里抽出事先绘好的药植稿图,分出一半给菱儿,两人分开两头各自寻找了起来。
菱儿用接过宝藏图一般的庄重神情接过少女素白的纸栈,姑娘这么千辛万苦爬上来寻的东西一定是跟天山雪莲那般金贵,然而在看到白宣纸上其貌不扬的植株后,小丫鬟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落差,她就知道,金贵的药材怎么会生在这这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凡是娇贵的东西都脆弱。
两人分开后便各自细致地寻了起来。
小丫鬟不熟悉上面的药植,每每寻到一棵像样的绿色之物,便张开宣纸来认真比对,若能对上就拿出竹娄里的小铁铲连着绿植根部的泥土一同挖起放入竹娄中,若对不上便摇摇头往更远的地方寻觅起来。姑娘说过,这些药植离开土壤后要马上制作入药,否则就会干枯而死。
苏襄对所需的大部分药植的外貌都烂熟于心,除了其中一两种跟某些植物的外观十分相似需要比对稿图之外,基本都靠肉眼辨认。
如料想中的一样,山顶的植被稀少,找起来不费多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少女已经找到了大部分所需的药材,唯剩下一种名为红英子的花卉愣是寻遍了大半个山头仍未找到。
时间悄无声息地来到午时,头顶上的骄阳俨然又毒辣了几分,地面被晒得滚烫,隔着轻薄的绣花鞋底传来温度,人走在上面仿佛炕上的鸭子一般连连跳脚,不敢久站。
苏芮和珊瑚几经艰辛,终于踏上了山顶的黄土之上。比起苏襄和菱儿的疲态,两人则更添几分狼狈,平日安于闺中绣花扑蝶的纤弱女子能花真力气登上山来,已然掏空过半元神。
苏芮因一路拽着山路的野草借力,掌心磨掉了一层皮屑,血红色的纹理隐约可见,加上沁出的汗珠渗入,手心一阵疼痛传来让她蹙起柳眉。
珊瑚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刚刚苏芮几次脚滑,几欲坠落,都踩在她的肩上,靠她托住才幸免下坠,此时珊瑚的肩膀如同脱臼一般,稍稍用力抬起便疼痛难忍。尽管如此,在苏芮面前她还是竭力按捺着扭曲的表情,甚恐招来一顿怒骂。
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貌着实让两人傻了眼。比起陡峭的山路,山顶尚算开阔平坦,路面是疏松的泥石混土,偶有风吹过,便带起一阵黄沙漫天。目及之处,皆是一片荒芜。
两人在山顶上走了一段路,便看见那道惹目的身影,少女手肘下方彩锻飘扬,在这苍凉野岭上越发显得姝丽无双。两人寻了一棵低矮得称不上树的绿植下坐了下来,一来为了休憩,二来为了遮掩身段。张望了四周,没有看到菱儿的影子让苏芮心下微松,那丫头跳脱,若是她在附近的话,很容易会发现她们。
想到菱儿,苏芮不免一阵心堵,同样是丫鬟,她的丫鬟都比不上那丑八怪的,吃得不比别人少,力气却不见得比别人大,菱儿两三下就把那丑八怪拉上山了,珊瑚气劲还不如她自己,想到这里苏芮忍不住横了旁边的珊瑚一眼。
被莫名其妙瞪着的珊瑚,讪讪缩了缩削肩,掏出小包袱里的软水袋壶递了过去。
若不是她登山还要负重这么多东西,她才不会落在姑娘后头呢,珊瑚盯着包袱里剩下的瓜果吃食莫名委屈。
苏芮接过水袋仰头灌了几口,登时感觉体内的血液都活络起来,干涸的唇瓣也得到了滋润。她半眯着眼遥遥看向那道带着彩缎的身影,咬了咬唇。
这丑八怪竟然在采药!
到底是何许名贵药材需要千里迢迢来到京郊还花大力气上山来采,苏芮越发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她的脸就是靠这些药吃好的?
原先苏芮想着或许山上有茂密的丛林,丛林里有个不为人知的妖魔组织,里面有个隐秘的小木屋关着许多尚未成年的稚嫩孩童供那些妖魔之众吸血度日。
但没想到上山后发现的却是这番景象,让苏芮心里又冒起了新的疑团。
骄阳四射,似乎能听到地上野草枯萎的声音。蟋蟋蟀蟀的声响传来,混在这枯枝灌木从里被压了下去。使得二人全然不察悄然靠近的危险。
一条通体碧透,无足流动的活物借着低矮稀疏的野草遮掩蜿蜒前进,等慢慢靠近了才看清那活物上下绿色光滑的鳞片密致布满了全身,眼珠黝黑得如同宝石般熠着光芒,直挺挺地伸着脖子吐着舌头,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胆寒。
苏芮瞳孔猛然一缩,在活物疾如闪电般扑过来之时,一把抓住了旁边的珊瑚奋力拉向胸前。
活物在珊瑚前肩处缀了一口,便如来时一般,蜿蜒隐没没了踪影。
珊瑚来不及反应便直挺着身子滑落在苏芮眼前,唇色发紫,双目微阖,再无半点动弹。
苏芮摇了摇倒在脚边的僵硬身躯,见珊瑚一副昏死过去的样子,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珊瑚莫不是就这样死了?
不远处的苏襄一张玉脸晒得如熟透的果子,额上的汗珠挥落如雨。脚步轻浮渐渐走到悬崖壁上。
突然眼前出现的一抹红影让少女喜出望外。
在峭壁的夹缝中,一株红色花卉傲然挺立,半仰着头全然无惧面朝阳光,仿佛阳光是它的甘霖玉露般贪婪地吸收着,花瓣晶莹如上好玛瑙,里一层外一层地包裹着花蕊,在空旷高远的峭壁边上悠然晃动,一时瞧着竟艳压牡丹。
少女露出惊喜的笑容,放轻脚步慢慢向着花植靠近,仿佛生怕惊动了幼宠一般小心翼翼。
待走到峭壁的红株边上,少女卸下肩上的竹娄,手持着铁把子,娴熟地挖了起来。似乎这活她干过不下百次似的。说起来前世的她确实时常跟着老妪外出采植,对于如何能完好地保存植株经验颇丰。
身后矮树下的苏芮盯着险幽崖边那道纤细的身影,一股恶念油然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