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宴席吃下来，卫翕百般不自在。前有齐夫人不断招呼，同她搭话，后有不可捉摸的蒋惠如，总打断她与齐佩佩说话，找由头向她敬酒。
宴席吃到最后，蒋惠如身后的女婢搀扶着她回了院子。
还没把卫翕灌醉，自己先倒下。
卫翕再三思索，审视过往，确定在今日之前，她从未与蒋惠如有过交集。
更加不明白，这蒋惠如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非得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
不晓得她酒量很好吗，愚蠢。
恰因蒋惠如找麻烦给了她由头，宴席之后，卫翕趁机说自己不胜酒力，想要小憩，齐夫人有心带她游园闲话也无力。
齐佩佩的宜兰院是她最佳的去处，齐夫人一路相伴，直到把卫翕送进了宜兰院的厢房，关上门，才没跟了进去。
齐夫人站在院中，语重心长叹了口气，嘱咐齐佩佩道，“佩儿你好生看顾着，待郡主醒来，便请她到春山轩，我们都在那儿。”多好的时光，白白浪费了。
带着无限惋惜，齐夫人离开宜兰院，脚步都怎么轻快了。
齐佩佩确认齐夫人走远，不会杀回马枪甚的，才转身敲了厢房门，“翕娘，出来吧，母亲走远了。”
吱呀——门打开，卫翕的头探出来，“真走了？”
齐夫人一直同她答话，三句话里两句话里有齐鹤，还有一句是感叹夸赞。做到如此程度，她若还看不出来齐夫人的心思，她就真的可以蠢死了。
“真走了，快出来吧，看你在席上没怎么吃，净顾着喝酒。我叫蕙芳在院中摆下炉子，做你最爱的炙羊肉。”
一提有炙羊肉，卫翕眼神发亮，爽利开门出来，脚下生风，“走走走，好长时间没吃炙羊肉，玉心近日端上来的皆是青菜白粥，吃的我嘴淡心慌。”
玉心跟在自家郡主后面很是无奈，明明粥里有细碎的肉末，哪里清淡。再说，岂是她不让吃的？
先前在宫中病了个把月，身子好了三五日又病了，再不仔细些怎行。
炉子摆在院子左侧，周围养着兰草，支有藤架。若有人从院外来，不仔细瞧是瞧不出那儿有人的。
剥好皮的羊肉切成条，女婢用细竹签子串好开始炙。
羊肉烤熟需等一段时间，卫翕自己拿木勺配蘸料。余光瞥一眼齐佩佩，状若无事道，“三月三打马球时，佩佩可有好好瞧那常春茂？”
被卫翕一问，齐佩佩先是一愣，缓缓道，“仔细看了。”
“觉得如何？”
许是习惯了卫翕的直来直去，齐佩佩也不扭捏，“说不上来，感觉那日在场上，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若非她特意关注，她都感觉不到上场还有这一人存在。
“我不会打马球，但我感觉，在进最后一球时，他总是……碍手碍脚的。”她没说完，甚至连李中林落马，她都怀疑是常春茂的缘故。
当时场中人马混战，动作快的令人应接不暇，她好像看见有人拿月杖袭击了李中林。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兴许，是她看错了。
卫翕煞有介事点头，随意问着，“听闻常威灵常大人是谷州中岭人士，苏嬷可遣人前去拜访了？”
“唔，未听祖母提起。”齐佩佩有些意外，“常大人早年至临安做官，甚少与谷州亲族联系，不去拜访也无妨？”
齐佩佩的天真让卫翕错愕，正色道，“佩佩，你当晓得落叶归根。”
“无论常威灵做官走的多远，哪怕天涯海角，都改变不了他出自谷州常家的事实。甚至他以后分宗，族谱上亦会有记载。若你嫁作常家妇，便与谷州常家再也割舍不开。”
士族虽落寞，但亲族不可分割，纵有亲近远疏，仍为一体，同气连枝。
远济将军齐远昭乃孤儿，姓与名皆外人所赠，追溯不了过往，后他一人开宗立府，有了齐家祠堂。
苏嬷子息不胜，只一子一女，且女儿在出生三日后惊风夭折。如此，齐家二代只齐冀将军一人。
也是后来齐冀娶了齐夫人，成亲头年诞下齐大郎，妾室接连有喜，齐府的子嗣才兴旺起来。
追根究底，不怪乎齐佩佩对亲族观念这般模糊。
齐佩佩没见过这般正经的卫翕，一时吓住，鼓着两眼直直盯着卫翕看。
终觉不妥，齐佩佩为缓和气氛，轻笑开口，“翕娘严肃的样子，好似换了个人。”
不明白翕娘为何突然提起谷州常家，还这般严肃重视，但她明白的是，翕娘不会害她。
“遣人去谷州一事，我得先与大嫂通个气儿。”婚嫁之事，哪有女儿家自己操持的说法。
“近日祖母病情加重，卧床不起，所有的事交由大嫂处理。”
齐夫人不当事，出府参加宴会、走走过场已是有力不逮。好在齐晖之妻陈氏，出自楚州大族，知书识礼，接人待物滴水不漏，堪担掌家重任。
卫翕蹙眉，“苏嬷病重卧床？”为何没人同她提。
初三才拜见过，当时苏嬷气色虽不见得多康健，但也不至于数日内便病重卧榻。
“祖母叮嘱不宜声张。”提及齐老夫人，齐佩佩眉间挂上一抹忧色，安慰卫翕道，“你莫忧心，自前年祖父病逝之后，祖母身子一直不妥，反反复复。”
远济将军忽生恶疾，去的突然，打得齐府上下，措手不及。
远在戎州戍边的齐冀将军还未接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临安的远济将军府已挂起灵幡。
“现下还不到病重那般夸张，尽量不下床榻，静养罢了。”
怪不得今日佩佩未提去拜见苏嬷一事，卫翕再笑不出来，“佩佩还是莫宽慰我的心了。”
佩佩不适合安慰人，哪有安慰人的，自己却还满面愁容。
她也在心中也劝慰自己莫多想，苏嬷不会有事。
梦中昭示，苏嬷是在齐大郎自刎之后，伤心过度，后有齐冀将军因伤身亡，接连打击下，郁郁而终。
此时，女婢将炙好的羊肉呈上来，卫翕闻之甚香，却再也提不起方才的食欲。
今日天儿不好，注定吃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