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兰院中赖了个把时辰,颇有忙中偷闲的意味。有婢子来报,二爷回府,请郡主至春山轩一叙。
并未真至春山轩,而是在春山轩外的八角飞檐亭中。
卫翕和齐佩佩到时,齐兆未至,只齐鹤一人正襟危坐。
一板一眼的模样,卫翕看着甚是眼熟。在齐鹤身上,她看见了独孤穆清的影子。
如果说独孤穆清是一块内蕴风华的桐木,那齐鹤则是一柄入鞘的宝剑。
两人皆是有棱有角,板正又内敛。
“郡主。”瞧瞧,四下并无外人,他却一丝不苟给卫翕行礼,“二哥回院子换了衣裳就来,郡主请落座。”
例行公事的样子,哪像在自己家,分明是在官署当值。
齐家其余兄弟她也不是没见过,没哪一个如同齐鹤一般。反而因常年混迹军营,言行无忌,粗话张口就来,玩儿至兴头,袒胸露背常有。
齐家的男儿,哪个没去军营里历练过。齐鹤是在军营里滚过一圈回来,性子还是这样严谨刻板。
可见,是老天爷注定了她和他说不到一处去。
和齐佩佩并肩坐下,瞬间感叹齐兆想的周到,派人放了凭几。否则她面前的两人还不得跪坐着,让她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哪怕有凭几,齐鹤也未靠在上边。
卫翕暗自啐了口,活的真难受,跟独孤穆清一样,点都不讨喜。
齐兆姗姗来迟,修了胡髯,腰带未束,一身宽松月白袍衫,一改往日奔放豪情,平添两分儒雅风流。
“齐二哥,你这身打扮,不晓得底细的还以为你是文人士子哩。”
在卫翕的印象中,齐兆是个老谋深算、偿其大欲的江湖客。如山中恶虎,或明或暗,牢牢盯着猎物,只待致命一扑,吞食入腹。
齐兆只一笑,对卫翕半调半侃的话不甚在意,对齐佩佩道,“佩佩,母亲有事寻你。”
齐佩佩岂能不知是二哥故意要支开她,“母亲寻我,翕娘,我先失陪了。”
卫翕嗯了声,垂眸摆弄着桌案上茶匙,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应付齐兆的盘问。
先发制人,“齐二哥,当日到底发生何事,你会被人押走?”
“我和李中林本在岳一酒家喝酒,突然看见你的马夫阿典,行色慌张从门前过,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他当即追了上去,发现的确有两鬼鬼祟祟的人跟踪阿典,正当他要拿住那两人时,其中一人反身上来同他厮打。
那人手轻脚浮架子虚,他一脚踢其胸口上,那人当场喷血,倒地不起。
就在那时,两名持刀武侯气势汹汹来,一个照面,二话不说拔刀向他砍来。
这两人刀锋凌厉,招招往他的命门去。
双拳难敌四手,且那两名武侯亦是好手,他渐渐不敌,当场亮明身份,说他乃是远济将军府的二公子。
两名武侯对视一眼,虽不再动手,但刀仍对着他。指他以当街杀人,要带回临安县衙论罪处置。
被他踢了一脚的人最后死没死,他不清楚,反正,他无罪从县衙里出来了。
“就这样?”卫翕皱眉,疑惑的问道。
齐兆笑了笑,拿住手中的白玉酒盏赏玩,语气嘲讽,“这样还不够?齐某一介白身,敢与武侯动手已是天大的胆子,难不成还敢抗罪不遵?”
若非他是将军府的人,才没被武侯当街打死。
“那,那你让李中林来找我作甚?”
齐兆悠悠饮下杯中酒,“阿典是你府上的,不找你找谁?”可不就是找你去给他收尸嘛。
“没别的意思?”卫翕不信齐兆话里无他意。
齐兆反问,“能有甚意思?”
啊,合着她自己揣度过度,虚惊一场,自己吓自己。卫翕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就这么点儿事,干嘛不当着佩佩的面说。”特意把佩佩支走,不就是要说点不为外人知的事嘛。
“谁说我故意支走佩佩的,母亲本就有事寻她。”
得,怪她胡思乱想。卫翕被噎的彻底没了脾气,硬声硬气,“既然齐二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嗳,郡主且慢。”
齐兆起身,朝卫翕执礼,“齐某还是要谢过郡主,在家母求上门时,尽力安抚。”是卫翕拿了腰牌,让女婢带齐夫人进宫去寻齐鹤。
齐夫人不当事,听风就是雨。若她不管不顾,仗着将军夫人的身份跑去大闹临安县衙,事情不会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解决。
“幼时常来府上玩耍,夫人待我如亲女,这都是翕娘的本分,齐二哥不必言谢。”
那时齐佩佩居苏嬷的波澜院,学礼仪诗书,不怎么同齐夫人亲。
因太后的缘故,她常来齐府玩耍,被齐夫人带着满府乱窜。她爬树掏鸟窝的绝学还是跟齐夫人学的。
卫翕进到春山轩,同齐夫人告辞。直到出了齐府,上了马车,卫翕还觉不可思议。
今日她进齐府,真的就只是简简单单来吃席玩耍的。肚子里一套一套的说辞,半个字儿都没用上。
在卫翕离开后,一直缄默的齐鹤开口,“为何不问她?”
“问她甚,问她是不是知道陈仰光留下的证据在哪儿?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将双生子带到我面前?还是听了什么人的指示,要陷害齐府?”
齐鹤目光灼灼,意思很明显。
“七弟,秋山苑走水不是意外。”意图灭口,顺带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齐兆面朝湖水,双手交握负背,“这次连我都差点栽了,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姑娘家,哪有能力掺和得进来。”就算知道些什么,也知之甚少。
听风阆苑一事,运气的成分居多。
这次交手中,他总觉怪异,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引导事情的发展走向。
荣枯斋,出岫台,倦鸟亭。
时荣站在亭中,身后的杨癸半身前倾,是在说着什么。
“爷,麟先生想见你。”
时荣摩挲掌中白玉,“哦,他想见我?”恐怕不是麟先生想见他,是司徒令仪想见他。
“麟先生说,想当面谢过爷。”
正是时荣临时改了主意,让底下的人及时出手,才把太子绊住使他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