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又缠绵的下了一夜,持续将天地覆盖。秦薇识披衣,静立在窗前,遥望远处,此时,漓丘岭的村民正齐心协力在马路上除雪。她低了低头,右手抚住胸口,隐隐的疼痛感在那里聚集。
室外的温度又低了许多,林优旋开了一点窗,探了探脑袋,“我们要去哪儿?”她吸了吸冷空气,问秋繁。
“扫墓”秋繁低沉回她,一边往身上穿羽绒服。林优旋惊了一下,然后不满的撒娇“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少谦的家事呢?”
“慢慢的,你就会都知道了。”秋繁摸了摸她脑袋。
见他有些严肃,林优旋也不再问了,伸手到衣柜里拿了件棉外套准备往身上穿。
“穿羽绒服!”繁扯过她手里的格子棉衣,连带着把她拉到怀里。林优旋摸了摸被撞到的鼻子,看了看他凝神的表情,顺从的穿上了羽绒服。
今天的天色格外低沉,车子缓缓开出已清扫干净的马路。秦薇识坐在淳于谦身旁,左手和他的右手相扣,纯黑色的服装衬得她愈加纤瘦单薄。
知晓目的地的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各自望向窗外的皑皑雪景,有意无意的欣赏着。
不多时,车就停在一坐公墓山脚下。大雪覆盖着整个山坡,依稀可见整齐排列的墓碑,在寒冷的气流里令人更觉得萧瑟。一步步接连延展的石台阶上,积雪已被清除,并铺了一层防滑材质,抬脚踏上去是稳实感。
宽大的黑色雨伞挡住不断下落的雪花,淳于谦握着秦薇识的手走在队伍前面。
就这样,默默的走了10来分钟,才到达山顶。在大雪纷飞的森森松柏林里,秦薇识见到了一座修建庄严肃穆的墓园,最前面,安置着三座墓碑。
毫无心理准备的林优旋感到很震撼,她看到了墓碑上保存一新的黑白照片。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她的绝色容颜有几分遗传给了淳于谦。另外的两个墓碑,从碑文上了解到分别是两位长者。她马上理解到秋繁的沉默,很快,难以名状的难过也取代了她心里的震撼。
慕代云简单的和严肃的守墓人打了一声招呼,就回到队伍里。
这墓园打扫得很整洁,严谨的守墓人进了身后的小房间,再出来时,分别递三柱信香给到淳于谦和秦薇识手里。
他挥了一下手,黑色大伞从头上撤掉。飞雪里,两人上前,鞠躬上香。
淳于谦的手,留恋的抚摸了一下那张美丽凄绝的脸庞,他摸着冰凉的墓碑,沙哑着嗓子,叙说到“妈,我带薇薇来看你了!”
秦薇识低下头,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瞬间泪流满面。她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排山倒海的哀伤向她袭来。
大风刮过,燃烧的信香火焰亮了一下。
他只说了那一句,又停留了一会。秦薇识跟着他,向左走,见他,分别又向那两座墓碑上了香,再退回两步,跪了下来。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他垂首,像个小孩一样哽咽着,再说不出其他的语句。
秦薇识上前,也分别上了香,然后退到淳于谦身边,在碑前跪下,虔诚的叩首祭拜。
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生离死别。那种亲历过血浓于水,朝夕相处的亲人,一夕之间离去的悲痛,甚至超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绝。
虽然在心里做过预设,但真的到了这里,还是不能避免被情绪淹没。曾经,秦薇识以为,一个人能够做到不悲不喜是强大;而今,跪在这里,她才领悟;那不是强大,而是经历过不得已的,无人能共的悲戚。
寂静里,两人跪在那里。直到风卷起雪花,寒冷透进心里。秦薇识抬头,她看清楚了黑白照片里戴着珍珠项链笑容和蔼可亲,与面容严肃但目光慈爱的两位长者。
他们看上去都是那么和善,但是,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在未曾相识以前,她就失去了与他们团坐的机会了。她想跟着淳于谦尊称他们一声,不管他们是否能够听到。但嗓子却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默默地流眼泪。
淳于谦红着眼,扶着她起身体,拉她的手退到一旁。
燃着红火,散发独特气息的信香分发到了秋繁和林优旋的手上。他带着林优旋上前,分别鞠躬,把信香插坟头,再跪下来叩首。
在漫天雪花里,穿着黑衣,打着黑伞的队伍。在松柏常青的墓地,默默举行祭奠仪式,红烛流着热泪,黄色纸钱在烟火中燃烧起来,灰烬时不时被吹散。
最后祭奠完的慕代云和老马依次站回到一旁。
淳于谦忽然动情,再度上前,这一次,他双膝跪在了他母亲的碑前,挨着那墓碑。
秦薇识无意中抚了一下疼痛加剧的胸口,在他身边,也跪下来,才发现,泪水已经跌出了他眼眶,尽管他已极力克制。
刺骨的寒风刮过葱郁的松柏林,像要刮进人的心里。沉默了片刻,淳于谦抹去泪水,他尽量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妈,今年的雪很大,庭院里的鸳鸯七也已经开好了;很巧,我的薇薇也很喜欢。”抬头,他再次看到镶在墓碑里,面带微笑的黑白照片上,那双含笑的眼睛正脉脉的回望自己。
音容笑貌应犹在,相思万语随风去。
照片上的人不能言语,只是微笑着,静静的在那里,“我很想你们!”他哀伤低语。
风雪里,无回应;不远处,一株被积雪压垮的柏树枝倒向一边,上面的积雪,轰然坠落,坠入厚厚雪地里。
秦薇识攥紧拳头,任雪花飘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此时,淳于谦已经慢慢恢复了神色,抬手,替她轻轻抚去。仿佛安慰般的,他朝她笑了一下;迷离的视野里,秦薇识双手握住他在自己脸侧的大手掌,想给他一点慰藉。
“大哥!”秋繁上前扶他“起来吧!”
几双脚步围了上去,林优旋拉起秦薇识,瀚文和许愿将伞撑在上方。
人群中,淳于谦双手扶住情难自控,哭的鼻子眼睛通红,楚楚可怜的秦薇识,安慰的揽她入怀,他深知,她是能与自己心意相通的人。
人生实苦,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太多。秦薇识在他怀里还是没有停下泪水,淳于谦紧紧的,紧紧的拥着她。
“薇薇”他低沉的安慰她,“请别再替我难过了!”
雪越下越密,甚至夹着雨滴。
淅淅沥沥的落在伞面上,发出无情的催促声。
“少爷,先回去吧!”守墓人上前尊敬的提醒,“等下雨下大了,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淳于谦拍拍秦薇识的背部,牵起她的手,带领着一行人转身。
在即将迈下台阶的时候,秦薇识转身。隔着大片的雪花,她再次望了眼墓园。
静默的一行人又远去,这里,空留一地深深的足迹。松柏上,偶尔又有积雪跌进雪地里。
今日秋繁格外沉着,他甚至没有顾及到走在一旁的林优旋。雨伞因为举得太高,雨水打湿了他一边的肩膀,他却浑然不觉。
回到别墅的时候,阴郁的心情已经得到了些许释怀。许愿和瀚文聊起了别的话题,淳于谦时不时也参与讨论。
到了掌灯时分,秦薇识走廊上遇到秋繁,秋繁从她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意会到,她这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
“薇薇?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我想问你要两颗止痛药。”她煞白着脸,声音很小。
“哪里不舒服?”秋繁上前一步,准备细问。
秦薇识低头退了一步。
秋繁费解,对她从头到尾无端刻意与自己保持疏离的态度。
“我是长得很像坏人吗?”他笑问,“怎么每次单独遇到我都要躲着?”
秦薇识尴尬又勉强的笑了一下,自那件事情以后,她对身边的一切异性都保持距离;久而久之,这种习惯成了自然。也让原本性格内敛沉静的她更疏离人群,而因为他是林优旋的男友,她更加有意与之疏远。
“嗯?”秋繁等她解释。
秦薇识望了望他,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我,那个,毕竟”
秋繁想起那个人,进而从她的眼里读出未解释出口的话语。他有些无奈,神情柔和下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问“很痛?”
秦薇识蹙着双目,对他点头。
“你去好好睡一觉!”秋繁低头哄道“如果醒来还这么痛,我再给你拿药,好吗?”
秦薇识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悠悠说了声“睡不着!”
秋繁踌躇了一下,“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转身进了客厅,又上了楼梯,在卧室的药箱里找了两颗小的维生素。
“给,吃了就去睡一觉。”他嘱咐道,秦薇识接过小盒子道了句谢谢。
她因哭过还微红的眼眸,笑起来明媚又忧伤,秋繁转头,不忍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