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说,俞小姮是邵子谦的第二个徒弟。
只是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二年级,利用放假的时候实习,是社会实践一样,最多一个月时间。她和邵子谦的相识纯属偶然。有一次,邵子谦一个人去城郊的工厂里采访,一个精神病人放火烧死了自己的儿子,也把自己烧成重伤住进了医院。女主人悲痛欲绝,邵子谦连问几次都没有搭理,就准备放弃。人家出了这种事情,再去打扰就显得残忍了。一个女生突然出现,苹果脸,大眼睛,小米牙,长得乖乖的,笑得很甜。只见她上前扶着女主人的肩膀,一个劲地安慰,很快就稳住了女主人的情绪,然后对邵子谦说:“记者老师,她同意采访了。”于是女主人就简单的介绍悲剧发生的经过……过了几天,邵子谦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老师,我叫俞小姮,就是前几天给你们栏提供新闻线索的那个,工具厂宿舍区精神病人纵火烧死儿子的那条新闻,当时就是我说服他家女的接受采访的。”邵子谦有点兴奋:“俞小姮……哦,你有什么线索提供吗?”“没有,我是民族大学新闻采编专业的学生,暑假不是要到了吗,想问一下老师,我可不可以到你们电视台,跟着你实习?”邵子谦一想,好啊,邹鹏转正单飞了,自己正需要一个学生呢。
记得那女孩长相比较甜,普通话也不错,而且协调能力很强。于是才读完大一的俞小姮,就成了邵子谦的学生。试着出过几次镜,这女孩的感觉还很好,语言组织能力和镜头表现都不错,很有潜质。尽管每年只来两个月,但是邵子谦还是很认真地带她。 2009年春节前夕,俞小姮在经过台门口地下通道的时候,手机被小偷摸了,哭兮兮地告诉邵子谦。邵子谦看着心疼,就骂了一句“只知道哭哭哭,简直就是一个憨包儿,年关将至,小偷猖獗,这个你都不知道啊。”
“我揣在羽绒服的衣兜里的,发现后我也追了,但是追不上……”
俞小姮一个劲地抹眼泪。
邵子谦拍了拍俞小姮的肩膀,示意她别在哭了。然后带着她去买了新手机,花了一千八百块,说是她这年实习两个月的稿费。后来,俞小姮成了记者,稿子写得不顺,或者出镜说错话,邵子谦就会骂她“憨包儿”。憨包,在黔阳就是傻瓜的意思,憨包儿,也就是傻瓜儿。这一骂,就骂了三年多的时间,俞小姮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借别人的手机给邵子谦打电话,一开口就说:“师父,我是憨包儿……”后来俞小姮辞职做律师去了,邵子谦就很少和她联系,更没有机会叫她憨包儿了。“憨包儿……憨包儿……”邵子谦沉吟着,很艰难地笑了一下。“这是个贬义词啊,你喜欢?”俞小姮瘪着嘴巴,泪水花花地说:“不,师父,这是我的专属昵称,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邵子谦有点懵,自己随口叫声“憨包儿”,她怎么就念念不忘呢?俞小姮没有喉结的喉咙滚动了几下,很艰难地收住泪水,声音还是哭腔:“师父你还记得不,我做了律师之后,你不理我了,有一次我对你说,等我挣到大钱之后,一定拿十万块钱给师父买车。当然直到现在也没兑现。”“嘿嘿……”邵子谦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一句玩笑话而已,何必当真。我要是真的一直等着你的那十万块钱,会很痛苦的。“师父你别笑,我是认真的!以前说的时候认真,现在也认真!”邵子谦就认真点头:“好!我知道了,等你找到一千万的时候,记得给我十万!”俞小姮脸上还有泪花,笑了。
随即一脸认真,就像和当事人谈话一样:“师父啊,我给你说,律师要挣到一千万,也不是天方夜谭的。我们主任应该就有这个数。我认识几个专门做经济案的大律师,身家肯定不止这个数。一千万,也就三五年、不超过十年时间。我呢?说实话,受师父熏陶多年,下不了死手,心黑不下来,不过我还年轻嘛,一千万嘛,是理想,但绝对不是梦想,嘿嘿……”
邵子谦陷入沉思……俞小姮的思维跳跃性大,突然又开始怀旧:“想起来,我也是穷苦人家出生,像我们这种工人家庭出来的人,心是狠不下来的。当年啊,我老者老妈的收入本来就不高,抚我读书都很艰难了。但是父母教育我呢,人要懂得感恩,知恩必报。记得我搞掉手机的那一次,师父你不知道,你的一千八百块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都不敢给我老者老妈讲,只敢给你讲。讲了,其实也就是宣泄一下情绪,没想到你居然给我买了。还有还有,我后来才知道的,师父的学生一转正,你基本上就不和他们合作了,自己单甩。因为再优秀的学生,对于师父来说都是累赘。但是我不一样,你担心我开始的那几个月完不成任务会被辞退,一直带着我跑新闻。这些,我都是记着的。”邵子谦笑了笑:“那是你优秀啊,我喜欢和你合作嘛,真是个憨包儿……”一个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其实很自然,邵子谦“骂”俞小姮憨包儿,并不是真正的骂,的确是觉得她“傻得可爱”。抽了一口烟,认真地说:“嗯……你呢,我说一句,有感恩之心的人,是有出息的人,这个没错!但是你别把感恩当成累赘,不要想着这辈子,一定要如何如何的报答谁谁,这样就不好了。作为我来说呢,对谁都是这样,这些年带了那么多学生,也不期望谁报答我什么,何必自己设定一些期望来折磨自己呢,你说对吧?再说了,施恩图报,就不是真正的施恩。这样的人,可以说他勉强算个好人,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一个善人!”“嗯嗯!”俞小姮不叠点点着头说:“我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这些年,律师这一行里我也有老师,但是我都没有叫过谁是师父……因为……”“得得得!”邵子谦摆着说:“你可别受我误导了,干记者和干律师是两回事,记者都是无偿服务的,律师,肯定是要收钱的,咨询一个问题都要收钱……”突然顿住,看着俞小姮说:“对了,你师母这个案子,按照惯例……你们最低会收多少钱?”俞小姮一撇嘴,一副不悦的面孔:“谈到钱就不亲热了,师父,我是你的徒弟呢,就像亲人一样,没有你会有我的今天?当然我不对师父说谎,这类案件,几万几十万不等,视当事人的情况而定。但是这个案子,介于我们的特殊关系,就是一分不收,全力以赴!”俞小姮太会说话了,邵子谦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担心。“你们事务所里,会不会收你的什么管理费啊之类的?给我说实话,师父我……几万块钱还是掏得出来的。”俞小姮也认真地说:“师父,你放一万个心,我是按照司法援助的程序申请代理的,律所不仅不收钱,我之前也说了,整个团队都会在背后支持我,我们的代主任还会指导我进入程序。”邵子谦望着窗外,心里算是安稳了一些。这时,尹曼娴的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