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吃早饭吧。”清晨,养母的声音唤醒了梦中的阿让。
在她的梦中只有黑暗的海底,看不清的珊瑚全都是陷阱,是害人的东西。虽然水不深,但海底都是会咬人的海鳗。。。。。
她总偷偷开着床头的一盏小灯,这样半夜惊醒的时候便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让在早晨起来睁开眼后第一件事便是计算日子,这已经是她来到夏威夷的第七个月了,除了整天在寄养的家庭里练习美语之外,她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门,也不敢去当地的学校上学,因为怕被人发现遣送回国。
这半年多来,因为浸泡在语言环境中,所以她的英语进步的很快,但是中文也退步了不少。不过她不在乎,当她会对养父母说让他们帮她打探父母的下落的时候她很激动,有点语无伦次,那还是在第五个月的时候。
现在又两个月又过去了,她还是没能等到父母的消息。
默默收起心事,她洗漱了一下,走下楼吃早餐去了。
坐在餐桌旁的是她的姐姐,养母的女儿,她是学音乐的,拥有动听的嗓音和绝佳的演唱技巧。她想当明星。让不理解,不明白美国的音乐文化,但她隐约觉得也许姐姐有一天真的会成功,因为她实在是太努力了,每天没日没夜地练习美声和通俗唱法。
再过两天便是海滨公园堆沙堡大赛了,那好像是檀香山非常重大地一个节日。通过他们地对话,阿让得知他们全家那天似乎都要出门。
让自觉低下头吃着早饭,不去看他们的眼神,但她可以用余光观察到养父在看自己。
“要不带着她一起去?”
养母想了几秒说:“也行,应该不会遇到什么人。”
她低下头询问让:“你能和我们一起去过节嘛?正好出去走走。”
让怯怯地点了点头,她一如既往的懂事听话,她并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两天后,他们一家穿着休闲装来到了檀香山最大的海滩公园参加这个一年一度地节日,尽管他们家没有参赛的人,但让看得出他们一家都很激动。由于姐姐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她被邀请去开幕典礼献唱,所以他们一家到的很早,成功占到了开幕式表演现场地前排位置。
但是人群一多起来,让就变得十分焦虑,出门的时候她戴着出逃时候戴着地那顶草帽,现在,她刻意把帽檐压的很低。她想家,想回国,但她不能,在没有打探到父母消息前,她是不会回去的,尽管希望渺茫。
况且,况且回去之后她真的一无所有无所依靠了。
不知不觉她的思绪飘的很远了,她一直会低着头冥想,因为她觉得安全啊,养母的手抓着自己的左手,这让她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时候养母拍了拍她左边肩膀,指了指舞台上:“接下来应该是姐姐了吧。”
让抬起头看着台上,等着姐姐Nicole出场。养母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Nicole最大。让和Nicole的关系最好,大概是因为Nicole一直很关心让的缘故吧,毕竟那天是她和母亲在海滩边的公路旁发现了让。
过了半分钟,一个身穿白色拖地连衣裙的女子从舞台后面走到了前方,她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肤色是夏威夷人都有的自然的小麦色,手里拿着的是纯白的话筒。她先定了定神,扫视了一眼全场的观众,低头静静等待音乐响起。
所有人都随着平和的前奏安静了下来,姐姐今天用的是柔软的加入通俗唱法的美声,让对这种结合过的唱法情有独钟,心渐渐随着悠扬的歌声沉静了下来。
但她知道姐姐渴望展示自己,她也擅长高音,尽管这首歌不适合那么浮夸的结尾,不过她应该会放手一试。
和她想的一样,她确实这么做了,周围的人都惊叹于她的唱功,可让隐约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不常听见,并不熟悉。
这时候,姐姐的最好一个音戛然而止了,接着的续曲又逐渐归于平静。
她有些慌张,突然握紧了养母的手在她正要鼓掌的时候。养母感觉到了,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了。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养母右边肩膀,她下意识地转过头,让也转过头去,是那个大使馆的叔叔。
让心里一凉,低下头不敢看那个叔叔。
只能隐约听到不远处他和养父的对话。
他们说了约莫十分钟,养父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让拼命想要听清些什么,可接下来一个人的歌声又响起了,养母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走,我们去后台找姐姐去。”
让点了点头,正打算跟着养母走,那个叔叔迈着急促的小步走过来抓住了让地肩膀:“你得跟我回中国了。你的爷爷奶奶在找你,他们等消息等的很焦急。”
这是这几个月来她听到的第一句中文。
“我。。。”让顿了顿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
“好的,但是让我收拾一下东西吧,叔叔,我有东西在他们家里。”让看了一眼养父养母,沉默得低下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些舍不得,可能她一直舍不得吧,只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那天晚上,大使馆得叔叔陪着他们一起回了养母家。
让收了收自己得行李,其实也只有她带过来的那些罢了,外加一个笔记本。
弟弟妹妹送了她一个沙漏,里面是夏威夷的沙子。姐姐送了让一条项链,不很珍贵,上面只有一个小的贝壳,很漂亮。
让吃完最好一顿晚餐,问养母要了一个家里的电话便和养母一家告别了。她晚上得和那个叔叔去住酒店。
临走时,让坚持不让养母他们去机场送她。她留给他们最后的是一个微笑。“我还会回来的,等我长大之后!”让笑着说。
“回国了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如果有我爸妈的消息,请麻烦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让对养母说到。
养母眼角已经被眼泪沾湿,她有些哽咽,所以只能拼命点头。
让勉强挤出个笑容而后转身走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总之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终于回到了上海。让很不舒服,吐了好几回,头昏脑胀,只是问着:“我们现在去哪?”
“大使馆,你爷爷奶奶应该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吧。”
“他们没有过来吗?”
“哪儿?”
“机场。”
“没有,怎么,你很想见到他们吗?快了。”
让没有回答,邪恶的想法在她脑中深根:他们并不那么想见到我吧。
在让心里,她很怕爷爷奶奶,他们很严肃严厉严苛。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她不喜欢他们并不只是出于这么简单的原因。
三月的上海海上有倒春寒,让刚从夏威夷回来,出了机场冻的不行。还好外面是白天,有一点太阳。但连阳光也是冷的。
阔别八个月,一切都不一样了,全都不一样了,这次真不是上海变得快,而是她的世界都变样了。
当她通过出租车窗户看向喧闹繁华的上海的时候,爷爷奶奶已经在大使馆等着了。
爷爷似乎有些焦急,奶奶一本正经地端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让看到他们的时候,她很平静,面无表情。她正准备开口叫爷爷奶奶,可惜这时候奶奶突然抱着她哭泣起来,用手捶着让的后背说到:“你终于回来了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啊。。。都是因为你要去夏威夷,你看好吧,你爸妈走了,就把你留给了我们。”
这一刻,让的心彻底被击碎了。在父母提出去夏威夷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叫夏威夷的地方,也不知道她可以出国度假。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唯一错就错在那天下午该缠着父母陪她玩不要去潜水的。
她没法开口辩解,因为一开口反而更糟糕,在那么多人面前,她受着捶打之痛,看着爷爷懦弱的眼神,饱受别人误解的眼神。
那么就是了,如果非要说为何她不喜欢爷爷奶奶,这应该算是一条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