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让印象中,夏威夷的环境保护工作做得很好,这里的海水越来越清澈透亮。也许是因为这里有好的环境,她的养父母一家,她很少去别的海岛度假,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她痛苦的回忆以及一个秘密。
在阿让八岁那年父母带着她前往美国夏威夷度假。那个时候连出国的人都很少,更别说飞到美国这么远的地方度假了。
那个时候的她在上海的一所小学读书,去的时候正好是暑假,她满心欢喜,觉得开学后可以给同学们讲讲夏威夷的风光了。
虽然同学们已经对她的优越家境有所了解,但是出国度假这回事在那个年代也不是有钱就能够或是愿意去的。
七月的夏威夷十分炎热,可能是长途奔波的抑或是水土不服,让觉得头晕难受至极,在酒店躺了一天,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可能是常态,但十五年前她还只是个爱玩的孩子。
对于父亲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一天,只是偶尔关心一下她有没有好一些,她心中浮起了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一丝好奇。因为父亲并不让她看电脑,似乎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但这很正常,特别是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第二天,天气很好,吃完酒店的自助早餐,阿让感觉舒服了很多。父母今天兴致似乎格外的好,带着她去海滩边上转了几圈。海风很舒服,但让并没有展露笑颜,她总觉得很压抑,周围很多外国人,穿着略显裸露的衣服。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让她的世界眩晕了起来。
“小让,爸妈下午要去潜水,你可能不行,能在酒店自己呆着玩会儿吗?”
阿让心情再次低落起来,她想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可以不去吗?”
爸爸似乎很疑惑,因为以小让乖巧懂事的性格应该是不会问出这句话的。他愣了一下,然后俯下身笑了一下说:“让啊,你要明白父母不可能永远为你而活,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啊。”
让嘴角不禁抽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那时的她很赞同父亲这句话,她希望父母可以多为自己而活不要为自己而活。但她现在后悔了,因为她希望他们为了自己,活着。
午饭过后,父母把让送回了酒店房间,她打开了电视机听着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英文新闻,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海滩,但是实在离的有点远。她想拼命看清些什么可惜不行。再后来她睡着了,耳朵上的耳机都没有摘掉。
绵软的床很容易使人进入梦乡,特别是倒时差的人。梦乡又继续拽着人不让她醒来。
当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睁开眼睛四处找爸妈,但周围的一切都和睡下的时候一样,耳机还插着,桌上的水也没有动过。她突然很害怕,跑到门口去开门,满心期望那是爸妈,可惜的是前来的是一个女服务员和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女服务员一边招呼她走,一边急促地说着一些她根本听不懂地话。她满脸疑惑,但还是半信半疑地朝着她手指的地方走了。
阿让只记得那个服务员拉着她走到了海滩边,那里有个穿潜水服的人在沙滩边坐着。
他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朝让的方向走,女服务员先和他说了两句,让怔怔地看着他俩。
而活那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俯下身,对着让比划了一番。让大致看懂了些,他现比划了两个身高和父母相仿人,然后做出了潜水的动作,然后停止了。
之后他指了指漆黑的海水,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动作。
夏威夷的晚上比白天凉多了,海风吹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冷。
她想她是懂了,只是不太愿意相信罢了,她低下头不说话,不知道怎么办,她开始往回走,她怕父母在房间等她。
女服务员一路跟着她,帮她开了门让她进了房间,就连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禁掩面低声哭泣。让看到宾馆的电话,拿了起来学着母亲的样子先拨了区号再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可惜他的电话落在了房间里,行李箱里传来的手机铃声让小让又绝望了一层。
可惜她还是不信,她坚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渺小的她真的不知去何处寻找父母,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做些什么,她只想找到父母一起回家。
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最终等来的还是那个穿西装的客房经理,这次他带来了一个会说中文的男子。
那个人也是西装革履,很精神,但梳着个有点儿可笑的后背头。
他也和阿让父亲一样俯下身对着她说一些她不想听的话:“孩子,我姓陈,是中国大使馆的负责人。你的父母已经在潜水的时候发生意外,不幸离世。明天我们会送你回国,我会陪着你回去。”
那么是了,这么久以来不愿意去相信的事实终于被人说了出来,亲口证实。
“那我爸妈呢?”让还是不依不挠地问着,“我要去找他们。”
那个叔叔突然抓紧了她地手臂,低下头说到:“海水流的快,海底地形太复杂了,尸体打捞希望渺茫。”
让不知道为什么年少的被称为爱哭鬼地她现在怎么流不出眼泪了。她很拼命想要哭出来的,可是怎么眼泪始终掉不出来。她还是想去寻找,至于寻找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不想回国,她想和爸妈在一起。
她坐在房间地板上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但也只不过是一两年内的事情,爸妈的容颜,再从前,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这个时候,眼泪终于自己掉了出来,她开始放声大哭,这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客房经理和那个大使馆的叔叔。他们赶紧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让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两个人,也根本听不懂他们两个的对话。她一边哭一边想该怎么逃出去,她不能回国,至少不是现在,她只知道这一点。
她料想他们两中间一定会有个人留下来陪着自己。
但是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走出了房间。让把所有行李一股脑收进了行李箱里然后合上了行李箱。
她听了听门口没有人的动静试着开了房门。透过门缝她确认了一下两人已经走远,于是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她故意放慢脚步,不然行李箱轮子发出的声音会引人注意。但她又得快点逃出这个地方。她努力止住哽咽,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净,保持镇定,从酒店的侧门出了大楼。这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她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要去哪。
她把妈妈早上给她买的大草帽戴在了头上,不紧不慢地从酒店大门走了出去。然后左拐,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她喜欢左手边。就是这样,因为一个方向的选择,她的人生的一部分也被决定了。
太阳渐渐降到了海平线底,周围的一切开始昏暗起来,棕榈树地叶子暗沉了下来知道看不清它地轮廓。在这种海岛上,
一切都还很原始,路灯少的出奇,让很怕狗又怕黑,从小就是,那天格外。
前方有一个女生的声音,让隐隐约约得听见,不,是一个女生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让急匆匆地走上前想要靠近她们,黑暗中她只想身边有个人,让她不会那么害怕。
当她终于看清她们两个的时候才发现她们是从对面向她走来的,她反倒有些慌张起来,本来在眼角憋了很久的眼泪又止不住落了下来,哭声也更加震耳欲聋,但这确实也吸引到了那两个路人的注意力。
她们关切地走过来俯下身子询问让,让只会一些简单的英文,学校里地知识不够让她应付这样的对话,但父母在飞机上教过她的两句话她记忆犹新:“I am from China, I can’t speak English.”
那两个人听了她勉强能够听懂的英文后对视了一眼。
天愈发黑了,夏威夷闷热黑暗的夜晚会软化人心,这样人心便不容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