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美人有孕时,极爱吃酸的,宫中御厨费尽了心思也没能合了她的口味。她入宫前与祁庭渊的夫人关系不错,后来祁庭渊不知从何处得了一坛子酸梅,便送进宫中给她解馋。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是圣上大约也记不太清了。
明月台里的侍女们大多都是从各宫调进的,风美人身边的侍女也都是王后亲点侍奉的,所以若想动些手脚,是轻而易举。
风美人临盆前两个月,圣上正巧领了祁庭渊一道下江南,平水患。趁着圣上不在,王后连同太后一道将风美人打入了冷宫。
冷宫里寒气逼人,再遇上毒气侵袭,风美人再强健的身体也支撑不住。等王后闻风而来时,只有奄奄一息的风美人躺在床榻上,孩子早已不知踪迹。
“你这个毒妇,贵为王后,一国之母,竟然敢残害皇室子嗣。是寡人看错了人,竟留你这般蛇蝎至今!”圣上勃然大怒,扬手狠狠地扇了王后一耳光。
他没想到,自己歉疚了这二十年,竟是养了一个蛇蝎心肠。她还敢口口声声怨怼,是他负了她,可笑,可笑至极!
圣上心气郁结,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吐了一口鲜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清风的身影,巧笑嫣然。他的清风,他护在手心的人儿,他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王后伏身在地,发间的凤簪被甩飞出去,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怔声道:“我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啊!”
“是你对我言而无信,是你让我心生嫉妒,是你夺走了我和璟离最后的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她声嘶力竭,几乎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吼出来,这些话在心里已经憋得太久了,久到她完全不用去想,就脱口而出。
那一瞬间,圣上也被她说的无话反驳:“是,你说的没错,都是寡人的错,那你应该恨寡人啊,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事已至此,他关心的还是只有她……
王后扯着嘴角,笑得牵强:“现在我谁都不恨了,我只恨我自己,爱错了人。”
她用尽所有换来的一切,她二十多年的陪伴,到头来也只是一个错误。
早该知道的,从清风难产而死的那个夜晚,他那个不信任的眼神就该看出来的。这二十年他也在怨她,不闻不问,相敬如宾,都是他恨的表现啊。
最后,圣上念及他曾经的诺言,并没有废后,而是把王后幽禁晨曦宫,再不许她出来一步。他还立旨,王后易梁氏,死后也不得葬入皇陵,永世再不相见。
时至深夜,景阳宫里的烛火也还未熄灭,倔强地燃烧着,在寂静的王宫中存留一股子烟火气。
璟寒木纳地坐在圆桌前,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难产而死,王后又怎么肯把我留下来?”这是他听到这里问的第一句话。
他终于知道王后和太后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他也终于明白父皇为何会对他漠不关心,甚至将他发配元州十年。
元妃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旧心惊胆战,即便过了二十年,仍然历历在目。若非她当年先王后一步为风美人接了生?,纵使她权势滔天,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将你托付给了我,等到王后姗姗来迟,我早已将你带回景阳宫了。后来王后和太后亲自来搜宫,纵然她们掌管六宫,可我父兄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碍于我的靠山,也不敢胡闹。”元妃如今说出口,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她难以想象,自己当时是怎么硬着头皮跟王后太后抗衡的。
“再后来圣上及时赶了回来,我便同他商量,向众人宣布你是我所生,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这样她们也就不会有什么闲话说了。”
璟寒怔了许久都没再说话,摇曳的烛光映入眸子,闪着点点星光。
“我想,去看看她。”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偶尔会带你去打扫的那个荒废的明月台吗,那里就是你娘亲生前所居之处。”元妃扶案起身,“我随你一道去。”
璟寒上前搀扶,阻拦了她的脚步:“母妃,天色已晚,你本来睡眠就不好,还是早些歇息吧。我想自己去。”
“那好,母妃看着你去。”元妃将璟寒送到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出神。
他的背影像极了八岁那年被发配元州时的决绝,她望着,心里揪着疼。
她在想,她把这件事告诉璟寒,究竟是好是坏?
这一夜注定是不得安宁的。
刚过了三更,最是熟睡的时刻,太和殿外却突然闹了起来,鸡飞狗跳。一瞬间消息遍布整座王宫,灯火通明的比白天还要热闹。
圣上病重了。
这是殿外念叨最多的一句话,但为何会突然病重,没有人知道。
太后拖着年迈的身体,在几个侍女的搀扶下,才匆匆赶来。太和殿外挤满了人,几乎各宫都来了,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王后呢?”?太后犀利的眼神四处打量着,每一个人都不放过。
太后这么一问,大家才发现王后果真不在,不应该啊,每次圣上有事,她总是第一个出现的,难道是没收到消息吗?
没有得到回答,太后颇为不悦,立即差人去寻。王公公闻风而来,恭敬地行了个礼:“回禀太后,圣上方才下旨,王后言德有失,遂将其幽禁晨曦宫,不得踏出半步。”
众人一片哗然,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那淑妃呢?”
“淑妃娘娘学习坊间女子的巧伎,恐惹得太后不悦,有失皇家颜面,圣上已将她打入冷宫了。”?王公公说的不紧不慢。
太后抽动着嘴角,神色凛然,他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是要打她的脸啊。
“圣上如何了?”
“回太后,太医已为圣上诊治用药,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圣上知晓太后定会焦急忧心,所以差老奴来请太后进去瞧一瞧。”?王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容不得太后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