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没有惊动任何人,秘密地让王公公请了王后到太和殿议事。说是议事,他没有直言,她便装聋作哑,两人相视无言,?倒也算得上和谐。
他琢磨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王后,你自及笄便嫁与寡人,如今已二十年有余,这许多年,寡人待你如何?”
“圣上于臣妾自是极好的。”王后低垂着眉眼,如羊羔般温顺羞涩。
天下何人不知当今圣上是难得的痴心人,南辰往前数十几位先皇,再找不出同他这般独宠王后的。在位二十多年,后宫也仅有三位皇妃,与历位先皇的后宫佳丽三千相比,真真是独一份的。
“寡人知道,这么多年你尽心一直管理后宫,又为寡人养育子嗣,着实辛苦了。”他这话是真心的,不仅说给王后,也说给自己听。
王后内心触动,受宠若惊:“能得圣上关心,臣妾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你若是累了,就歇一歇,不必将自己绷得太紧。后宫之事琐碎繁多,处理不过来的,就交与元妃,让她替你分担些。”
太和殿中的烛火点的极暗,在空气中摇曳出虚影,晃得人眼花。
“如今璟离也纳了妃,想来过两年你也有的忙了,不如就……”
“圣上此话,莫不是,莫不是要臣妾交出六宫之权?臣妾做错了何事,圣上大可言明,不必拐弯抹角地提点,臣妾听不真切。”王后拧紧眸子瞧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自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她就嫁与了他,二十多年尽心伺候,如今竟用一句“歇一歇”就打发了。是她真的听错了,还是圣上当真如此无情?
圣上也侧眸望她:“你当真要寡人点明吗?方才宴会时,寡人不愿同你多言,是为保全你国母的尊严,你自己却要将它弃之不顾吗?”
圣上虽早就猜是王后所为,却也不敢妄下定论,直到淑妃被吓破胆说出了真相。
清风曾经所居住的明月台虽被他完好的保护着,但从外看却似一片废墟,只为掩太后的耳目。淑妃不识得清风,又自小娇惯,怎么会贸然闯入荒废的明月台,动了清风的东西。
而且离魂赋是他当年为清风所作,鲜为人知,此舞只在太后寿宴上跳过一次,当时并无别人在,只有王后和元妃。
除了她,再无别人……
王后闻言,瘫倒在地,也不再为自己辩解,她大笑道:“你只怀疑我?我就知道你从未信过我,从未!”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划过,在烛影下透着若隐若现的光,王后笑得悲戚,打从心底的无助。
她倔强地抬起袖子擦去泪水,缓缓地直起身:“是我又怎样,我就是要让你记着,也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心爱的二皇子,出自一个乡野村妇。登堂入室,他不配!”
“二十年了,你心里的怨还没有散吗?”
“散了?怎么可能散了!”?王后几近疯狂的吼出声,完全抛却了一国之母的姿态,“你说的真轻巧,就像这二十年来你从未信过我一样,我对她的恨从未减少过一分。我看见璟寒就想到了她,那张和她几乎一样的脸,让我恶心。”
梁家作为南辰开国元老,一直辅佐了几代君王,也算是战功赫赫。尤其到了南帝,易梁氏太后,更是无比荣耀。
王后是梁家旁支的大小姐,作为梁家小姐,与王爷联姻,拥他上位,这是她在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的事了。
可是她心甘情愿。
他曾允诺,此生必不负她。
但他不爱她,她心里清楚。
可是她想着,若能一辈子这样待在他身边,伴他左右,总有一天,他会看见她的好,他会爱上她的,也说不定。
她一直以为,他不爱她只是因为他心怀天下,因为他有野心,顾不得儿女情长。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她才明白,他只是不爱她,没有别的原因。
那是圣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她偷偷去瞧过,出尘脱俗,可太后不喜欢,拼命拦着不让封妃,圣上只好赐了个美人的封号。
见过几次后,她觉着风美人的性子倒是大方,不像乡野出来的女子,可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圣上夸赞风美人的舞姿绝美,她心有不甘,偷偷地看,偷偷地练,想着总有一日要在圣上面前表现一下,惊艳四座。
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这个机会表演。
入宫不久,风美人就有了身孕,圣上大喜过望,摆下筵席庆祝。又差人请了太后来坐镇,太后看在皇嗣的份上,也软了下来。她生璟离的时候,圣上都没这么高兴过。
后来风美人的肚子大了起来,太后曾派稳婆去瞧,说是铁定能生个皇子。圣上越发高兴,从宫外回来时,不知听信了哪个江湖算命先生的话,竟向太后商议要易后,立风美人腹中子为太子。
太后断言风美人狐媚惑主,要将她和腹中子赐死。她一听也急了,那本该是她孩子的。
只是圣上一心都是风美人,又何曾记得她和璟离啊。
“圣上可还记得您对臣妾的诺言吗?你登基之日曾立旨,不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王后,也只会是我。”王后小心翼翼地说,试图让圣上想起他们的曾经。
“可是你竟然要再一次为她而废我,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也不值得你为我考虑一下吗?”
往事回首,竟一时无从忆起,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深渊和悲戚。
“寡人以为,你一直都懂。”
果然,现实永远是最残忍的,它非要将你从美梦中抽离出来,抛弃于冰冷的世界。
若非要说懂,她才是最清醒的:“是你忘了,所以我要让你记起来。也是你对不起我,所以我也同样的还给了你。”
“你什么意思?”这次是他不明白了。
“风美人练武出身,身体素来强健,如何能难产而死,圣上难道从未想过吗?”她笑得张狂,近乎绝望的张狂。
“是我,是我买通了她身边的人,在酸梅里下了毒,早产也是因为毒气攻心,这一切都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