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尉在狱中的最后一晚,太后特意来为他送行。香冽的浓酒,美味的菜肴,在狭小的牢房里飘香四溢。这些东西他从来都不缺,只是这一顿吃得异常踏实。
太后亲手为他斟一杯酒,轻声安抚:“喝了这杯酒,就好好的去吧。”
梁太尉握着酒碗的手微微地抖,碗中一圈圈的涟漪映在他的眸中,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酒碗丢开。
“姑母,侄儿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念在侄儿多年来所为您做的一切,救救侄儿吧。”?梁太尉“噗通”一声跪下,面有不甘。他叱咤官场多年,一朝落难,岂能甘愿妥协。
“不是哀家不救你,如今哀家也救不了你了。”?太后敛了敛眸子,似有不悦,“圣上手中铁证如山,再加上众臣联名上奏,哀家就算再怎么护着你,也不能不顾及圣上和诸位大臣的想法。”
“不,您一定有办法的,我不能死,梁家,梁家不能绝后啊。”
梁太尉的儿子梁帆是梁家最后一条血脉,梁家的未来是他现在唯一的筹码。他坚信,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梁家就此消失的,否则她这么多年来的精心布局都会化为泡沫。
太后拂开梁太尉紧紧抓住她衣角的手,沉声道:“哀家本是念着至亲的份上想饶你一命的,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累璟离,动摇他的地位。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暗中做的那团子糟事,都是打着哀家和璟离的名号。若是璟离有了什么事,别说圣上,哀家第一个不会轻饶你。”
言尽于此,梁太尉再无辩驳之力,他颓下身躯,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再没了希望。
“姑母,侄儿万死也赎不清罪孽,可帆儿是无辜的啊,自小您最疼他,求您为梁家留一丝血脉吧。”最后他是央求的,因为他失去了所有的筹码,他只是一颗弃子。
“好说。”?太后又斟了一杯酒,递给梁太尉,“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把一切的罪责都认下,以后帆儿就由哀家护着,绝不会让人动他一根汗毛。”
“用你的命抵帆儿的命,这场买卖,你不亏。”
“哀家当年既能从圣上手里救下岳文佳,今日保帆儿一命也不是难事,只是看你怎么做了。”
太后的话在耳边回荡,?杯中漾起的涟漪就像是一个圈将他绕进去,紧紧地捆绑,挣扎不得。
梁太尉不敢思虑太久,生怕太后突然反悔,又要回帆儿的命。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没有谈判的筹码了,能换得一命已是万幸。
梁太尉接下酒杯一饮而尽,浓酒的味道刺进鼻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挺直了腰板,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太后一言九鼎,微臣在此谢过太后的大恩大德。”
太后见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良久,梁太尉都没有起身,他一直伏身在地,看不出呼吸。
梁太尉中毒身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太后将一切罪责全部推到梁太尉的身上,自己则功成身退。但好在她还记得对梁太尉的承诺,委婉地向圣上求了个情,圣上念及梁氏血脉,便下旨将梁帆发配边疆,永不得回朝。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说不出满意不满意,熙阳已死,即便是除掉梁太尉,还他一个清白又能怎么样呢,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爹爹告诉我,熙阳孤身一人从凉城辗转来到王城,就是为了给杨家讨个公道,如今他若泉下有知,也必定会欢喜的。
我着实想不通,对他来说是命重要还是清白重要,反正以我对他的了解,所有除命以外的身外之物都挺重要的。我想不通,爹爹也不让我再想,说脑子用多了会变傻。
我入狱那两天,爹爹去宫里向圣上求情,那时候圣上的身体就已经不大好了,连日的奔波拖垮了他。再加上梁太尉的事情,给了他双重的打击,如今更是连床都起不来。
梁太尉的事落下了帷幕,爹爹松了一口气,决定向圣上辞行。他跟圣上说,自己年纪大了,朝中的事力不从心,便想辞官回乡。他所有的青春年少都奉献给了圣上和朝堂,他自知对不起娘亲,余生只想陪伴娘亲和我归隐南山,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圣上纵是心中再有不愿,也没有开口挽留,他心知自己时日不多,留下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爹爹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套上马车准备离开了。临行前,马车还特意在王宫外绕了一圈,想让爹爹最后再看一眼。
“走吧。”?爹爹坐在马车里沉声吩咐。
马夫听命,扬起长鞭,马儿长啸一声,疾驰而去。我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向后看,宫门紧紧的关闭着,透露出一股威严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宫墙上远远地立着一道身影,望向我们的方向,他挥了挥手,不管有没有人回应。
那一瞬间我或许明白了爹爹为何执意要离开,他与圣上半生的情分,是见不得生离死别的。
爹爹说走时那么的决绝,他却流连了很久。圣上说他不会来送,可他还是来了。
清晨的王城大街上空无一人,太阳还懒洋洋地躲在云堆里,不肯露出脑袋。我们一路向西,特意加快速度赶在侍卫交班的时候出城,免得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去向。
爹爹一路都没说话,娘亲知晓他心中不舍,也没打扰他的思绪。我被马车晃的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熙晨和晴儿驾马跟在后面,做出保护我的架势。
马车在城门口骤然停止,我一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轻声哀叫。
“怎么回事?”
?
我掀开帘子问,鼓着腮帮子有些不开心。可城门口立着的人却让我顿时消了气势,笑出了声。
爹爹不明所以,也探出脑袋来看,城门大开,值班的侍卫们站成两排守在门口,场面壮大得很。一身素衫的季统领挺直了腰板,背着行囊拦在马车前。
“喂,老伙计,捎我一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