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姐儿,过几天就是你姑爷爷六十大寿了,宛姐儿和我一起去给你姑爷爷祝寿吧。”
塞和里氏口中的姑爷爷就是内务府总管西林觉罗·白里,她的姑母嫁给了多罗的幼子茂勋。在她的玛法去世之后,两家的往来就少了,随着时间过去愈发疏远了。如今白里已经不再担任内务府总管一职,闲置在家,而他的三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就是幼子茂勋,是内务府会计司郎中,若论官职比她的阿玛威武还低两品。额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多罗祝寿自然有她的用意。
内务府会计司主管内府帑顶出纳及庄园地亩等项事务。会计司主管位于畿辅、盛京、锦州、热河等地的八百多个庄园,还监管分别在大兴和宛平等县的四十几个菜园,同时也主管选宫女和太监事务。宛儿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如今已经是康熙十二年了,到明年康熙十三年年初她就该去参加选秀了。
“额娘可是为了女儿选秀之事?”
“宛儿,明年初你就要小选了。额娘和你姑母商量过了,去和你姑父打个招呼把你给撤下来。”
宛姐儿是被她宠着长大的,塞和里氏可舍得宛姐儿到宫里去伺候那些贵主。说到底,上三旗包衣进去宫里头当宫女的都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或者别有用心的,这些年府里的日子因为宛姐儿改善了许多,他们不缺这个钱。再者,塞和里氏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那花容月貌,她也不想宛姐儿去成为什么贵主,她只要宛姐儿能够一生和乐平安就可以了。
“额娘,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进宫?”
宛儿一听,怔住了。她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她都要进宫的,在宫里蹉跎十几年的光阴,等到二三十岁的时候再出宫。这六年来,她都是这样告诉自己,让自己做好准备。现在一听她其实可以不用进宫,顿时心花怒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这傻孩子,难不成你想进宫?”
塞和里氏瞧着宛儿这呆愣住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出手指点了点宛儿白皙的额头,这样的宛儿实在是太少见了。
“我才不想进宫呢,我想一辈子陪在额娘的身边。”
宛儿扑进塞和里氏的怀里撒娇。
“额娘乃能一辈子让你陪在我的身边,那我的宛姐儿岂不是要变成老姑娘了。再过几年,额娘帮你寻一个好人家。”
塞和里氏摸着宛儿的头,心里惆怅万分。曾经的她也是这样在额娘的怀里撒娇,憧憬着嫁人以后幸福美满的日子,可是如今呢,则是一片凄凉,一年见不到几次夫君,见了面也是夫君冷着一张脸问她要银两。若是,若是宛儿日后也所嫁非人,那可如何是好……塞和里氏用上忍不住用力抱紧了宛儿,她一定要擦亮眼睛替宛儿寻一位好夫君。
可是天命难测,塞和里氏万万没有想到怀中的女儿最后还是进了宫,更没有想到女儿会青云直上甚至最后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对了,额娘,流云最近怎么样了。”
流云自从怀孕之后,就由额娘帮忙照看了。宛儿最近几日忙着和顾先生学习琴棋,又要和青筠书信往来,还要每天抽出一两个时辰写字,实在抽不出时间去探望流云。
“流云这一胎很稳当。”
塞和里氏叹了一口气,她是不想把流云给顾先生的,可是宛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也没有多加干预。流云是宛儿身边的贴身丫鬟,跟着顾先生了成什么样子。
“额娘,没事我先退下了。”
“你去吧。”
宛儿走出房门,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今天的天空似乎比往日更加碧蓝,期间吹来的风也更加舒畅。
顾先生的话,现在应该在书房里等着她了吧。
快活的宛儿甚至哼起了歌谣,脚步轻快地向书房走去。
“先生?这是做什么。”
宛儿一推开房门,就见顾先生又是摇头,又是惊叹,时而坐下,时而拍桌而起。
“宛儿,是你啊,快过来。”
顾先生抬头看见来人是宛儿,开口而出的话又噎了回去,眼带亮光招呼宛儿过去。
宛儿走过去一看,原来顾先生是在看一首诗,宛儿开口念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①。”
“如何?这首诗写得如何?”
“全诗以一个女子的口吻,抒写了被丈夫抛弃的幽怨之情。诗情哀怨凄婉,诗语缠绵悱恻,令人为之动容。”宛儿总觉得这首诗似曾相识,好像哪里读到过一般,“先生,这诗写得着实惊艳,开头这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实在是妙不可言,不知是谁的大作?”
“这……这乃是我的好友纳兰容若写给我的。”
顾先生说道这里也是脸一红。说来惭愧,容若虽比他小上一轮,但两人亦师亦友,可谓知心好友。容若知道自己纳了流云之后,就写了这样一首诗给他,让他想起来远在无锡的发妻,忆起两人刚成亲之时举案齐眉的美好时光,心中自觉对不起家中贤妻,甚是惭愧。
“哦对了,宛儿,我这里有一个对子不知道你对不对的上。”顾先生假咳一声佯然无事地将信放在一旁,抬起头对宛儿道,“燕来燕去,途中喜遇说春秋。如何?可对的上?”
春秋二字有双关意,比较难对。只是这上联她是听过的,她记得不错的话,下联可对……
宛儿眼波流转,微微扬起嘴角,胸有成竹道:“兔走鸟飞,海外欣逢评月旦。先生,你看我对的可工整?”
“燕来燕去,途中喜遇说春秋。兔走鸟飞,海外欣逢评月旦”顾先生咀嚼推敲着,而后开怀大笑,“妙,妙,妙哉。”
顾先生挥笔泼墨,宛儿一看就知道先生写得入迷,是无暇顾及她了,宛儿摇摇头就离开了。
①出自纳兰性德的《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